明黛站在树下阴影里，靠着粗壮得能将她完全遮蔽的树干，望向那叶片间隙里垂落的零碎薄光。
盈盈碎金落在她眼底，像是盛满了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轻轻舒了口气。
明黛正准备抬脚从小树林里出去，就听见草叶被压断的细碎脚步声在靠近。
下意识躲起来，等藏好才发现，这似乎更容易惹人误会。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前后走来的两人，就在她藏身大树的不远处站定。
明黛：……
她真的不想听别人的秘密！
“沈，沈哥。”
颤抖里掺杂着恐惧的女声响起。
这是……范娇？
范娇跟沈清和？
啪。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淡淡烟草味飘来，袅袅绕绕，漫不经心，就像沈清和此刻的姿态。
“说。”
“沈哥求求你！放我一马！”
范娇声音里多出哭腔，
“我昨天真不是有意的，这次的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明黛一愣。
昨天的话，难道是在楼梯间撞见的那一幕？
气氛暧昧的两人怎么突然就发展到哭泣求饶的地步了？
明黛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沈清和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不要把我想得一手遮天，如果你被换角，只能说明你不适合。”
范娇要被换角？
但明黛记得，前世的《一代帝王》，出演贵妃角色的仍然是范娇，她还凭借这角色提名过最佳女配，火了两年。
可惜之后担女主的剧成绩太差，慢慢过气，等明黛红起来的时候，范娇已经在圈内销声匿迹。
“我知道这部剧有沈哥的投资……不，我不是说剧组想换掉我是因为沈哥！我，我只是想说……昨天冒犯你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唐突了你！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什么都可以做！”
沈清和修长指间夹着烟，眼神像化不开的冰，丝毫不见动容。
那语气里夹杂着讽刺：
“你觉得我需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范娇顿时捂住脸，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声音娇娇弱弱，倒是惹人怜爱。
沈清和连眼睛都懒得抬：
“既然是为了利益，那也该有承担错误的勇气，都是成年人了。”
范娇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了柔弱的哭泣不能引来沈清和的同情，抬手擦干了眼泪。
范娇不傻，想到了关键点：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在剧组离你远些，保证戏外不会打扰你！”
这次，沈清和总算没有继续讽刺他。
隔了一会儿，才吐出四个字：
“好自为之。”
漠然的语气宛若冬日寒风，冻得范娇一个哆嗦。
但她知道这事就算了结了，期期艾艾地应是，撒腿跑远了。
看样子，已经是再也不敢随意靠近沈清和了。
独自剩下的沈清和，如翠松苍立，树叶间明明暗暗的光线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眉眼疏朗，静默如冰。
树后的明黛远远看着，莫名想起前世他对她的态度。
果然，这才是沈清和。
“准备偷听到什么时候？”
沈清和冷不丁开口，让明黛一惊。
她轻轻咬住下唇，安静未动。
但沈清和显然早已经发现了她，目光准确找到她的位置：
“需要我亲自请你出来？”
这句之后，明黛到底还是走了出来。
沈清和凉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眉尾微挑：
“明黛？原来是你……看来被你发现了。”
那语气有小小的惋惜，并不慌张。
沈清和更好奇的是明黛的反应：
“瞧见我的真面目，你似乎没有很惊讶？”
沈清和一手抱臂，一手执烟，虽在笑，笑容却毫无温度。
明黛便也懒得继续跟他装什么友好前后辈。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不管沈清和处事多么周到，藏在眼底的疏冷都骗不了人。
沈清和听了，兴致盎然：
“但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在所有人眼里，沈清和都是完美男神。
唯独在明黛这儿，像是早就看破他的伪装，对他疏远、抵触。
沈清和聪明得可怕，锐利视线寸寸从明黛身上扫过、观察，明黛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他都没有错过，语气缓慢而探究：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反而像是以前就认识……”
“或许上辈子有仇吧。”
明黛看似随意，说的却是心里话。
结果把沈清和逗笑了，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他幽沉如漆的黑眸紧紧盯着明黛：
“你真的很有趣。”
明黛无动于衷，抬脚就走。
经过沈清和身边时，她转过头，扬起唇角：
“知道吗前辈，在树林里吸烟真的……很没有素质！”
说完，扬长而去。
剩下沈清和看着她的背影轻笑。
然后，他用手指碾灭烟头，唇边笑容未变，不见痛意。
*
说起来，明黛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在中午撞见那一幕之后，仍然能若无其事地跟沈清和拍戏。
戏里该亲昵亲昵、该撒娇撒娇……明珠郡主该有的反应半点不缺，丝毫没受到中午小插曲的影响。
出了戏，又能立刻躲得沈清和远远的，情绪抽离得迅速。
以至于高导都夸起她：“不错！出戏很快！”
明黛：其实……
算了，姑且收下这份赞赏。
等晚上拍完两场夜戏，今天才算彻底收工。
匆匆卸妆，马不停蹄赶往机场，明黛一行人踩点上了飞机。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等飞机平稳，明黛打开小桌板和阅读灯，咬着笔头开始冥思苦想，遇到不懂的题就问黄圆圆，刚大学毕业的人虽然比不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巅峰高三，但解决一些数学问题还是可以的。
“这题我算出来了……”
黄圆圆正要给明黛讲解，才发现她已经趴在小桌板上睡着了。
微微婴儿肥的脸挤着书页，白生生，软乎乎，睡得正香。
苏访云隔着过道看来，轻声道：
“忙了一天，应该是累着了，让她睡会儿吧。”
黄圆圆点点头，不敢动明黛，怕把她闹醒，就叫空姐拿了床薄毯来披在她身上。
明黛无意识地砸了砸嘴巴，睡得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