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向最里头一艘体型修长、舟身纹饰如游龙盘绕的云舟，道：“那艘是‘碧鳞’，护灵阵的基石都被震裂了。阵基一毁，修补便难上加难，不是简单添几块灵材就能复原的。”
“还有我们所属的云舟‘秋水’也差不多，那上头的上古阵法本就不完整，如今损坏得更重，就算能补好外形，也难复原阵法的精妙脉络。”
时俞看过，情况确如江亭川所说，这些云舟若是修得不当，反而会让阵纹紊乱，引来更大的隐患。
“你也都看过了，咱师生俩来开工吧。”江亭川撸起袖子，“返程之前，尽量让它们恢复到七八成，余下的，等回学院再说吧。”
“是。”时俞应下，心里却隐隐觉得返程这一路不会太太平，若是可以，最好能将云舟修缮得更完备些。
江亭川那边已经忙活开了，时俞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最近的一艘云舟前。
这艘云舟损坏较轻，舟身阵法大多完好，主要都是些外伤，这些修复起来并不难，只是云舟舟身庞大，想尽数修好也不是个小工程。
时俞手掌覆在舟身裂痕处，神识缓缓探入，沿着裂痕走向探查了一番，心中有数之后，抬手一拂，那储物戒中几块海晶石与龙鳞铜应声飞出，悬在身前。
虚空隙灵焱在她掌心一点即燃，赤金光焰映得舟体暗痕都清晰了几分。
数捧灵材悬在火焰之中，被反复炙烤，内中杂质很快析出，渐渐的比之先前缩小了一圈，原本的坚硬也变成柔软可塑起来，宛如几块颜色不一的凝胶在火中起起伏伏。
那海晶石清透如寒月，杂质祛除后，内里灵光更如海潮一般流转，时俞将其嵌入裂痕断口处，随后以龙鳞铜封固其外。
灵火炙烤催动之下，两种灵材的光泽渐渐交融，化作一层细密而坚韧的护壳，与原本的舟身浑然一体。
此处裂痕便修复好了。
如法炮制，往后数个时辰，此艘云舟的其他破损之处，也一一被修复好。
江亭川这边忙活了数个时辰，无暇去看时俞进展如何，待好不容易将一处阵纹修补完成，他轻舒一口气，扭头去看，却见时俞已将一艘云舟外伤修复得大差不差了，此时竟开始着手修复那艘云舟的阵法，不禁暗暗咋舌：“这个小怪胎……”
归期在即，他身上事务繁忙，难以一直耗在此处，正好此时所携的传音符亮起，江亭川看看时俞，见她还没有休息之意，也不打扰，悄声离开了。
“先补形，再稳阵。”时俞这边低声自语，双指并拢，在舟身表面勾勒出数道银色细线。
灵光如水，顺着她的指尖渗入断裂的阵纹中，宛如将断掉的经脉一寸寸接续。
只见阵纹重合的瞬间，灵息亦如潮水般贯通全舟，舟身传来轻微的嗡鸣，似在欢呼雀跃。
这艘云舟的历史显然要近很多，不是秋水那般传承已久的云舟，因而上头的阵法阵纹并非源自上古，修复起来就要简单得多。
待到月上云梢时，阵纹便被时俞修复完好。
这艘云舟本就伤的不重，这般仔细修复了一通，一下便有焕然一新之感，与两年前刚出发时的模样相比也不逞多让。
时俞满意地打量一通，揉了揉手腕。
修复这艘云舟，不难归不难，但云舟体型太大，要把这么个大家伙完全修好，所要废的力气和精神一点也不少。
这才弄完了一艘，难的还在后头。
知晓时间不算充裕，她也不打算回房休息了，就地而坐调息恢复起来。
等灵力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时俞起身按按手腕，接着干活。
修完一艘云舟找到手感后，她就直接把目光放到了碧鳞和秋水两艘云舟上。
前者阵基被毁，后者上古阵法受损厉害，修复起来都相当棘手。就算是江亭川，也没有把握能将这两艘云舟修复得如何。
不过……
在青渊岛的这两年，时俞不曾中断过对太虚阵典的研读，对阵法演变、上古阵法的体会愈发深刻。
此时，她抬头仰望着两艘云舟，脑海中倒渐渐有了思路。
月下静立片刻后，她走向秋水。
秋水舟身铭刻着一层又一层阵纹，彼此交错衔接，初看时只叫人觉得杂乱无章，甚至多看一会儿都有头晕目眩之感，但若能厘清那一道一道阵纹间的轨迹，便能察觉其中玄妙来。
与当代阵法体系相差甚大的上古阵法，晦涩、沉着，透着别样的魅力。
可惜，这些上古阵法早在传承过程中渐渐损坏、遗漏，后来者的修补勉强支撑其继续运转，却与原阵格格不入、威力大减。
而在无量海征战几年，损坏更多，好几个有防护、进攻之能的古阵已无法再运转了。
飞身上前，时俞手轻触破损的阵纹，似乎能隐隐听到其哀鸣。
她不再犹豫，动手抹去那些后来者强行铭刻上的格格不入的阵纹，关键节点一断，法阵彻底没了声息，本散发微光的纹路也变得漆黑一片。
江亭川忙完事情回来时，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他看到时俞抹去那些阵纹时一惊，下意识就要阻拦——那些阵纹虽不完美，却已是当初学院数位擅阵法的师长共同努力修复的结果了。这种早已遗失传承的阵法，能叫它再运转起来都是不易。
如今就这么被抹去，阵法彻底不能用了怎么办？
可他到底没有阻止。
只是停在远处，默默看着时俞。
黑暗中，那姑娘抬手，指尖凌空勾勒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空中划出道道涟漪，涟漪荡起微光，印亮了这小片地界。
不多时，这些微光组就了一道繁复无比的阵纹，闪烁不定，被她灵力一引，朝着秋水云舟上一处断裂的阵纹而去。
新的阵纹覆盖其上，竟未引出什么动静，就这样悄无声息、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其中，而后悄然点亮。
——这道阵纹便被修补好了，完美得仿佛本来就是一体。
江亭川目睹了这一刻，一阵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