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之下，摩柯莲华的眉宇蹙得更紧，思绪却百转千回。
凉州之变是他故意为之？
摩柯莲华眸中一片晦涩深暗，透过漫天飞雪他与凤栖梧的眸光相对，凌冽的一双凤眸如同淬冷的利剑，又如明镜洞察明晰，运筹帷幄。
早在赫连越进京之前，他们西域便在暗中与之密谋，其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他们就对症下药诱之，惑之。
与其言，只要将凉州城门打开，西域骑兵大举入侵，大批兵力必然往凉州倾倒，京中防守自然薄弱，而他只要随意寻个出师之名便可拨乱反正，荣登大宝。
两方一拍即合，合作协议迅速达成。
而这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异常。
摩柯莲华原以为是凤栖梧立了后位，乐不思蜀，这才疏于防范让他们有机可趁，可现下想来，凤栖梧这是利用了赫连越的野心，将计就计，不动声色诱西域入局。
可凉州城中百姓数十万，若他们西域大开杀戒，血染城池，他凤栖梧真敢用百姓鲜血为祭，为他北琅江山铺路？
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见他面色变幻不停，凤栖梧又勾着笑，适时提点了一句：“可就算你乘木船，顺着涪江一路而下回往凉州，你当真觉得自己还能安然无恙踏出北琅领土半寸？”
闻言，摩柯莲华眸光烁动，一瞬豁然开朗，灵台清明。
先前将领来报，道是凉州城中安静萧条，百姓闭门不出，恍若一座死城。
可现下想来，凉州城中还有百姓吗？
即便有人烟，他们当真还是普通百姓吗？
凤栖梧既然知道他们的计谋，应当早早部署，现下在凉州城中的应是北琅黑甲精锐！
摩柯莲华心头震荡，一时只觉骇然，直接出声点破：“你避开耳目偷偷将百姓转移，眼下凉州城中全是你的兵马。”
“凤栖梧，你的手段当真是诡辩莫测，叫人好生害怕。”
凤栖梧只当这是夸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后又漫不经心笑道：“兵者诡道也。”
摩柯莲华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嵌入肉中，顿时鲜血淋漓。
凤栖梧眸光如锐刺，略顿后又悠悠道：“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西域之主怎能如此大意？”
他高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眸光睥睨，一身凌厉，锐不可当。
与之相比，摩柯莲华站于护城河旁，寒风卷起他单薄的僧袍，略显得有些狼狈。
“确实是我大意了。”摩柯莲华静了一瞬后，才徐徐出声，“可我西域之人皆不是酒囊饭袋，这计谋虽好，但你真以为能困得住我？”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凤栖梧拉满弓弦的手，忽而一松。
“嗖——”一声。
一支穿云箭迅如疾驰，转瞬便破开黑夜，刺透飞雪，猛地朝摩柯莲华的面门袭去。
利箭所过之处，枯木尽折，凛冽中带着孤寒的杀意。
摩柯莲华瞳孔微缩，入目的仿佛只剩下那支破空的穿云箭，他想也没想就抽出腰间的银霜弯刀，用尽全力，将其一刀斩断。
被斩成两段的穿云箭铿锵落地，摩柯莲华抿唇，忽觉虎口被震得生疼酸麻。
即便登临帝位，繁华尽享，凤栖梧依旧是北琅战神，依旧是外族胆寒的存在，不容小觑。
“杀——”
凤栖梧随意摆了摆手，掷地有声。
苍雪茫茫，他于马上俯瞰众生，眸光漫不经心又带睥睨桀骜，端的是一派君临天下的威势。
摩柯莲华忽视喉口的腥甜，扯了扯唇同样下令道：“不计一切代价夺了凤栖梧的人头，为西域一战，为荣耀一战。”
随着他话音落下，西域精锐迅速集结，周围的弓箭手拉弓搭箭，将箭羽齐齐对准高坐于马上的凤栖梧。
无数箭支如雨凌空，细密倾倒。
一时战鼓声在护城河上响彻，两方精锐将士如潮水般涌杀而上，旌旗蔽空，万马千军，似有雷电踏石之势，才不过几瞬便已硝烟弥漫。
凤栖梧从马背上一踏跃起，手中的长剑寒芒四射，强大的剑气如飓风般漫天铺开，他仅仅只是轻轻一挥，荡开的剑气便将无数箭羽斩成数节，落下时如雨亦如丝。
这一剑，贯穿长虹，气定山河。
摩柯莲华眉心紧蹙，映入眼中的那道修长身影恍若是毕生的噩梦，也仿佛是自己永远都越不过的鸿沟。
只要有凤栖梧在，他所要扩展的版图，想要实施的抱负，终将无法实现。
数月前便是他带兵将西域逼得节节败退，如今，那番狼狈场面又要重现了吗？
既有他凤栖梧，又何必生他摩柯莲华？
摩柯莲华足尖一勾，一柄鎏金弯弓瞬间落于手中，他对准凤栖梧的面门狠狠射了过去，目光中是一片阴沉的狠辣。
箭过无痕，可还未碰到凤栖梧的衣角，就被狠狠斩落。
摩柯莲华还想再射，一道破开的剑光裹挟着杀气朝他狠狠碾来。
他一惊，忙用手中弯刀抵挡，刀剑相撞，他一抬眼便对上凤栖梧那双笑里藏刀的凤眸，笑意浓浓，杀气滚滚，满目都是诡谲邪气。
“射箭太远了，不如我们近些来玩玩。”
邪肆带笑的声音似在耳侧，摩柯莲华面沉水，笑色尽褪，他持刀退开一步似要与之拉开距离。
凤栖梧执剑趁胜追击，刀剑再度相碰，交汇之际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就连平静的护城河也有水柱炸开，两人四目相对，戾气瞬间暴涨。
厮杀声在护城河旁回响，举目望去皆是狼烟，残肢断臂横亘，血流成河。
血腥之气在整座城池内缭绕弥散，久而不散。
四面八方皆是兵刃相碰的锵啷声，将士们呼吼涌杀，战意汹涌，犹如踏山裂石，无人可阻。
此战，两方皆不可退，至死方休。
因着凤栖梧布局甚密，杀了个措手不及，摩柯莲华那方一时竟被打得有些吃不消，生出了几分退意。
“登船——”摩柯莲华高喝一声。
即便凉州城中尽是凤栖梧的人马，可眼下若不登船，他们就真如瓮中之鳖被绞杀殆尽。
唯有登了船，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杀出重围。
带着大批兵马，摩柯莲华飞身掠上船只，而凤栖梧始终巍然不动。
摇曳的战火之中，凤栖梧目光沉静，眉眼如狼锋锐逼人。
他看着在涪江漂泊的木船，嘴角依旧噙着几分淡笑，如乾坤揽尽，尽在掌控。
几瞬之后。
登船的西域将士忽而大喝一声：“主上，涪江那端似有一艘战船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