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嗯,看着是还不错。”
“国公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大人请讲!小人洗耳恭听!”铁二赶紧把腰弯得更低了。
“国公爷说,你在长安的家人都很好。”二虎的语气,很平淡。
“住的是大宅子,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有下人伺候着。你的儿子已经被送进了国公府办的学堂,跟国公爷的义子一起读书。”
铁二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感激。
但他更知道,这番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这是恩赐也是……警告。
“谢……谢国公爷天恩!”铁二“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长安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人……小人粉身碎骨,也难报国公爷大恩于万一!”
“行了,起来吧。”二虎摆了摆手,“国公爷还说了,让你继续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铁二拼命的点头。
“很好。”二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铁二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二虎大人,您这次来楚州,办的……是什么事?”
二虎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让铁二毛骨悚然的话。
“杀人。”
……
当天晚上。
楚州刺史,正在府里宴请几个心腹官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刺史大人端起酒杯,满脸红光的说道:“诸位,来!我们再敬庆国公一杯!”
“若不是国公爷,我们楚州哪有今日啊!”
“是啊是啊!国公爷真乃神人也!”
“我等能为国公爷效力,实乃三生有幸!”
一众官员纷纷举杯,马屁拍得是山响。
就在这时,刺史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衙役,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大……大人!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刺史大人眉头一皱,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
“死……死人了!”那衙役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
“府衙的刘主簿,张司仓,还有……还有李县尉,他们……他们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全都死了!”
“什么?!”
刺史大人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刘主簿,张司仓,李县尉……
这几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正是当初跟着他一起审理太子决堤案,知道“铁二”真实身份的那几个心腹!
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他想到了白天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府上,自称是庆国公府家将的那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
他想到了那个男人,临走前跟他说的那句话。
“刺史大人,今晚楚州城里可能会有点动静。您,最好还是待在府里哪也别去。”
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
现在看来……
“是……是他……”刺史大人喃喃自语,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大人,您说什么?”旁边的官员,不解的问道。
刺史大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他知道,这是灭口。
是庆国公在清理所有知道当年秘密的人。
而他作为楚州刺史,知道的最多。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想到这里,刺史大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而此时,在城外的一处密林里。
二虎擦了擦刀上的血,对着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冷冷的说道:
“都处理干净了?”
“回大人,一百三十七口一个没留。”一个黑衣人躬身回道。
“很好。”二虎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楚州城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宗正寺的方向。
国公爷的命令他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个罪魁祸首了。
……
楚州城一夜灭门三名官员,阖府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这消息第二天清晨就引爆整个大唐朝堂。
早朝之上,文武百官人心惶惶。
“听说了没?楚州出大事了!”
“何止大事!简直骇人听闻!三位朝廷命官,一夜之间全家被屠!这是在挑衅我大唐王法!”
“到底谁干的?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御史台的言官们更是跟打了鸡血,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出列上奏。
“陛下!楚州惨案,人神共愤!臣恳请陛下立刻派遣钦差,严查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亡灵,以正国法!”
“臣附议!此风断不可长!若不严惩,我大唐官员人人自危,朝纲何存?!”
李二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站在武将前列,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似的庆修。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事,除了庆修这个煞星,还能有谁干得出来?
手法,一样的干净利落。
心肠,一样的狠辣无情。
当初为了给学生李泰出气,他敢用流言把李承乾往死里整。
如今为彻底铲除后患,他竟然就敢直接派人,去灭了三个官员的满门!
这个庆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无法无天!
李二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愤怒的是庆修此举,确实有些过火,完全没把他这个皇帝放眼里。
无奈的是他知道,庆修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楚州决堤的真相一旦泄露,动摇的将是他李二的统治根基。
庆修这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帮他拔掉这根随时可能引爆的刺。
这个黑锅,庆修背了。
他这个皇帝,除了捏着鼻子认了,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要为了几个死人,去治庆修的罪?
别说他舍不得,就算舍得,满朝文武,谁敢去查?谁又能查出什么来?
李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就当是,朕欠他的吧。
“众卿所言甚是在理。”李二缓缓开口,声音威严。
“楚州惨案骇人听闻,朕心甚是悲痛。”
“传朕旨意,着大理寺跟刑部还有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在半月之内查明真相,给死者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心里清楚,这案子最后肯定又不了了之。
顶多也就抓几个江洋大盗来当替罪羊罢了。
众臣听了,纷纷高呼万岁,歌颂陛下圣明。
只有庆修,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仿佛这事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下了朝,庆修刚准备回府。
魏王李泰就从后面追上来。
“庆师,请留步。”
“殿下有事?”庆修转身看着他。
李泰脸上神色复杂。
他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问:“庆师,楚州的事……是您做的吗?”
他虽然被李二勒令不准再掺和朝政。
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以他的聪明,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这背后十有八九是自己这位老师的手笔。
“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庆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李泰心里一凛,他明白了。
这是老师在提醒他不要多问。
“学生……失言了。”李泰连忙躬身行礼。
他的心里,对庆修的敬畏又加深一层。
这位老师不仅手段通天,而且行事滴水不漏。
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帮自己彻底铲除李承乾这个心腹大患。
这份恩情,太重了。
“殿下,你只需记住。”庆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当你的魏王,编你的书。”
“朝堂上的风雨,有我,还有陛下,替你扛着。”
“学生……明白了。”李泰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多谢……庆师。”
庆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看着庆修离去的背影,李泰心中百感交集。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
宗正寺,一处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李承乾披头散发,形如枯槁。
再也没有往日身为太子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他,比街边的乞丐还要落魄。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抓起桌上的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连几个官员都看不住!竟然让他们全家都被灭门!”
牢房外,一个穿着宗正寺官员服饰的人低着头,战战兢兢道:“殿……殿下息怒。此事……此事太过蹊跷。据传回来的消息,动手的人身手极高,而且心狠手辣,不留一个活口。楚州府衙至今都没查到半点线索。”
“线索?线索!”李承乾歇斯底里的咆哮,“还要什么线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庆修那个杂种干的!”
“他这是在杀人灭口!他这是在断我的后路啊!”
李承乾越想越怕。
楚州决堤的真相,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底牌。
他本想着,有那几个知情的官员在,就等于在他父皇心里埋下一根刺。
只要时机一到,他就可以把这事彻底引爆,跟李二跟庆修来个鱼死网破。
可现在,人,都死了。
死无对证!
他最后一张底牌,就这么被庆修硬生生的抽走!
“庆修……庆修……”
李承乾咬牙切齿,眼中充满怨毒。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庆修碎尸万段。
可他做不到。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圈禁的庶人,一个连牢房都出不去的丧家之犬。
他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被人打开。
一个狱卒端着一碗馊掉的饭菜走进来,嫌弃的扔在地上。
“吃吧。”
李承乾看都没看那碗饭菜一眼,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然而那个狱卒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李承乾身边蹲下来,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殿下,外面有人,托小的给您带了一份大礼。”
李承乾猛的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什么大礼?谁让你来的?”
那狱卒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塞到他手里。
“殿下您自己看吧。”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牢房。
李承乾看着手里的油布包,心里充满疑惑。
他颤抖着手打开包裹。
包裹里只有一样东西。
一块黑乎乎的,带着一股刺鼻硫磺味的……石头。
李承乾看着这块石头先是一愣,随即他瞳孔猛的一缩。
他想起来了!
这……这不是当初炸炉案里那种劣质的煤矿石吗?!
他猛的抬头看向那个狱卒离去的方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块石头,瞬间就将他的思绪拉回到那场让他声名狼藉,最终导致他被废的惊天大案之中。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庆修是如何用这个案子,将一口巨大的黑锅死死扣在他头上。
虽然最后是两个替死鬼扛下所有罪名。
但那个“临刑前叩拜东宫”的流言却深深扎在他父皇心里,也让他李承乾彻底失去翻身的可能。
他本以为这事已经尘埃落定。
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有人把这块罪恶的石头送到他的面前。
到底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想用这事来威胁他?
还是说……想帮他?
李承乾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他想到一个人。
那个当初给他献上“的卢马”的神秘东宫旧部,称心。
难道是他?
他想帮我洗刷冤屈,重新翻案?
一个巨大的希望在李承乾心中升腾而起。
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称心他们找到了新的证据,想帮我把这口黑锅重新甩回到魏王李泰的头上!
李承乾越想越激动,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看到了重回巅峰的希望。
他紧紧攥着那块石头,期待着称心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帮他翻案的好消息。
而是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惊天噩耗。
三天后。
还是那个狱卒,又一次给他送来一个油布包裹。
李承乾迫不及待的打开。
这一次,包裹里的不是石头。
而是一张纸。
一张记录着一份详细计划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却让李承乾看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信上说,他们已经联络好宗正寺内部的人,准备在三天后的深夜制造一场混乱,然后趁机将他从宗正寺的死牢里救出去。
并且他们已经在城外备好快马跟金银,可以让他远走高飞,逃出大唐。
逃?
为什么要逃?
李承乾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应该帮我翻案吗?为什么要让我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