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注意力全投在他们身上，一点白光如脱弦之箭从袖子里飞出，倏地划过刘梅的脚踝，她并没发觉，两人脚底抹油似的，溜得比谁都快。
沈绵绵想去追，顾及到门外还有人，愤愤跺脚只好作罢。
“顾昭，你不舒服赶紧回屋歇息吧。”
她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神情担忧，沈绵绵抬头望向门外的人，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王婶此时心情有些复杂，也为先前误解她而感到羞愧，方才撞见那一幕，分明是继母带头欺负人，哪像村子里说得那样不堪。
“俺叫老陈，隔壁邻居的，听俺家婆娘说今日是你救了俺家姑娘，特地登门拜访感谢你的！”
老陈抱拳，说话粗猛却也豪爽。
王婶这时递来一篮子的菜和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解释道：“今个儿幸亏有你，大夫过来给我家姑娘瞧了，如果当时救不及时，我家姑娘定会被馒头给呛死。”
他们一开始不信，哪有吃个饭被呛死，经过大夫一番解释，他们醍醐灌顶，遂到市集买些肉特地过来感谢她。
王婶和老陈成亲二十年载，前些年好不容易盼来一子一女，自然宝贵得要紧，平日捧在手心里就怕摔坏了，若万一出个什么意外，王婶也便不活了。
沈绵绵没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忙，便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们留着吧。”
老陈倒不乐意了：“俺说妹子，俺一个跑镖的粗人，也晓得滴什么泉……”
王婶纠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就一个意思吗！”老陈有些不满被打断，啧地声继续道，“何况你救的是俺家姑娘的命，这点东西算不了什么，你就收着吧。”
王婶附和：“对啊，这些都是我们一点小心意，你收下吧。”
沈绵绵盛情难却，依言接下了。
见时候已晚，二人送完后便离开，临走前老陈道：“妹子，我在镇里的一家龙门镖局干活，最近没啥事，要有人找你们麻烦，尽管找我帮忙！”
别人家的家事他做外人不好插介，方才便没动手制止，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恩人。
沈绵绵点燃灯盏，经过一折腾，顾昭身子不适，回屋歇息了，锅里的菌子肉丸汤水都熬稠。
沈绵绵没心情吃饭，她一生最爱两件事，一是欣（喜）赏（欢）长得好看的人，二就是钱了！
刘梅一上来辱骂她罢了，关键还拿走她的荷包，实在可恶，夺钱之恨不共戴天！
屋内没多少东西，稍微凌乱依旧让她看得心烦，沈绵绵越想越气，捡起地面的荷包想要甩出去发泄，然而提起时发现袋子有点沉。
她下意识掂了掂，里面叮铃作响，这不是铜子的声音吗！
连忙倒出来一瞧，竟然有十枚铜钱，她又惊又喜，同时又感到一丝疑惑，明明她把所有的铜子装入一个钱袋里，怎么凭空多出十枚？难不成刘梅不小心落下的？
沈绵绵摇头，随即否决这想法，先不说刘梅那堪比x激光尖锐的眼神，单是荷包属于她的一点，这十个铜钱绝对不是刘梅的。
不管了，反正荷包是她的那钱也是她的。
沈绵绵有些庆幸，好在留有一点钱伴身，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大半夜跑回娘家，闹个鸡犬不宁。
心情一恢复，便想吃饭了。她想到顾昭也没用膳，敲响他的房门。
此时顾昭坐在靠窗的木椅上，额头两侧沁出细汗，仿佛有人撬开灌入水银般疼得厉害，他紧紧扣着桌沿，手因力道过大颤抖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头随着那两声敲门刺了刺，顾昭唇瓣一抿，露出烦躁的神色，语气难得表现不耐：“何事？”
沈绵绵站在门口，清楚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难受，她顿了顿，道：“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我留了饭菜在锅里，等会儿你肚子饿的话热热便好。”
对面沉寂良久，低声应了一句。
沈绵绵不再打扰他，到柴房把笋干和菌干翻一翻面，收掇一下烧火洗澡。
柴房的木柴剩两三根，她和顾昭上山砍不了，只能到市集采购，秋冬季消耗得快，原本那袋子的铜钱足够买十几斤回来，结果经晚上这一出，啥都买不了。
刘梅和沈文二人一路小跑，生怕后面的人追出来，等回到家，刚踏进门口，刘梅的右脚仿佛被瞬间抽走力气般，突然踩空。
“哎呦！”
刘梅哀嚎声，掀开一瞧，脚裸不知什么时候肿成一大块，黑红黑红的，触目惊心。
－
随着隔壁烛光熄灭，夜色蔓延过来，顾昭并未点烛，屋里一片黑暗。
夜里慢慢起冷，些许的寒意似乎消减额头两侧的痛楚，皎白的月光投落窗棂，地面拉起一条长长的黑影，他支着额，漆黑的眼眸如化不开的浓墨，陷入一片沉思。
最近些时日，即便定时服药，发作越发频繁了。
他这病跟了他十几年，情况怪异，既不是普通风寒亦不是重症，连大夫摸不出病因，直言道得了怪病，难以医治，一直以来只能用药抑制。
前段日子，他隐隐察觉程氏蠢蠢欲动的心思，于是趁她动手前，先下手为强往院子里放把火，舅舅柳卫私下安置一具与他体型相差无几的死刑犯尸体，烧足两日夜，让府邸上下的人都误以为他已身亡。
而在柳卫的帮助下，他安置宁乡县的一处小村子里静养，好日后重振旗鼓，不曾料到遭人用劣拙的手段算计陷入舆论，他未免之后事情发酵闹大，便允诺成亲。
婚后，她对他的厌恶显而易见，他置之不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渡过一段时日，然而却在她那日回来一切都变了。
“咕！咕！”
一只扑腾双翅的白鸽落入窗台，适时打断顾昭的思绪，他推开窗牖，取下捆绑白鸽爪子上的信条。
一切如常，切勿暴露。
他随即烧毁，寥寥八个字，已简单说明隔壁之人并非程氏安插过来，那她又是谁？有何目的？
脑海忽然闪现揽住她的画面，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手作乱时带来的感觉，他呼吸微滞，又羞又恼，耳根爬上一层红晕。
顾昭出身镇北侯府，挂着世子的名头，却不受人待见备受冷落，因此养成淡漠的性子，不喜与人接触，故而面对全然变了个人的沈绵绵，抱有隔阂与疑心。
但从今日来看，她貌似，单纯地觉得他好看，就……无其他陷害他的意思。
思及，一股难言的情绪蔓延心头，似郁闷似羞赧，顾昭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眸子，姑且只能暂时留着了。
隔壁房的人睡得死沉，丝毫没察觉危险与她擦肩而过，她翻了下身子，嘴里喃喃道：“拿我钱的，给我死！”
翌日清晨，一缕熹微的光芒倾斜而入，打落到床榻恬静的小脸上，她稍稍一动，睁开了双眼。
气温好像又降了一点，屋顶的缺口已经填补好，风却从其他细小的缝隙中钻入，难怪她睡那么熟，被窝实在太暖和了。
沈绵绵只剩十文钱，不能懒床，得赶紧起身洗漱出门挣钱。
灶口的柴火经一夜已熄灭，锅里的饭菜分毫未动，她不免有些气闷，幸亏天凉不容易馊，否则浪费了。
沈绵绵敲响他的房门，刚准备说话，门一下打开。他一身素色白衣，墨发拢脑后，眼睑半敛，因起没多久，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性感的锁骨，凌乱之中夹着几分慵懒的气息。
沈绵绵站直也只到顾昭的肩膀处，从她的视角看，迎面而来是一片如玉般透着光泽的肌肤，以及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
她不由咽了咽，刚开始的怒气也一下熄灭，原本准备指责的话霎时卡在喉咙里。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才发觉，肩膀一僵，他沉默地抬起手拉拢严实，直至贴合看不出任何缝隙。
“咳，你身体好点了吗？”
沈绵绵颇有些遗憾收回目光，清了下喉咙问道。
“好多了。”
顾昭淡淡回，声线夹着几分醒后的沙哑。
“那就好。昨夜我留了饭菜，你为何不动？”
“我昨夜并不饿。”
哈？生病不吃东西，准备升仙？
“不饿也要吃！”沈绵绵瞪圆眼睛，她火是消了但还有气，说话的音量不由提起，“你不舒服更应该吃饭，才有充足的营养养身体。”
顾昭顿了顿，不明白她为何抓着一个平常普通的小问题不放，就在眉宇皱起的下一秒，便听到她说。
“万一你去世的爹娘，还有其他关心你的人看到，铁定会伤心的。所以，别看是件平常小事，吃饭对身体很重要，哪怕不想也要吃一点，不然哪里来的营养支撑？”
沈绵绵小时候故意吃得很少，为的是让爷爷奶奶吃多点，后来因营养不足昏倒河边差点溺死了，那会儿她第一次看到他们伤心自责的样子，之后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直到长大出来工作，生活再困难她都有好好吃饭。
他微怔，柔和的光线映照她的侧脸，明明是生气的口吻，却令人无法生厌。一刹那，心尖那股烦躁被一丝细微的触动抹去，他眸光闪烁，抿唇不语。
“好了。”语锋骤转，沈绵绵也不是那种一大早故意找茬的人，她不过想身边的人能好好生活爱自己，“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我还懒得说呢。”
顾昭：……
她嘀咕句，接着说：“等下吃过饭，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