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丁大壮搜刮脑海所有学到的词语诗句，才找到一句贴切的话用来形容眼前的男子。
两人视线在半空之中交汇一瞬，大部分学武之人对读书人向来敬重，他率先点了点头，算是相互之间简单认识。
顾昭并未回应，痛楚慢慢褪去，白玉似的面容总算恢复些许的血色，他不由收紧五指，指尖深陷掌心，目光幽幽不知思忖什么。
附近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摊子前重新围来不少的人。
老陈和丁大壮有事在身，简单闲聊几句过后便离开了。
经刚才的一折腾，肚子很快饿了，沈绵绵没准备午饭，打算买两份牛肉面。
她炸的地瓜丸一共赚了十八文，临走前顾昭又给了她一笔，加起来有五十多左右。
当地物价低廉，两碗面不到十五文，给的肉铺得满满的，但现在手头拮据，沈绵绵有些肉疼地打开荷包，然而她发现里面居然凭空多出十枚铜钱。
沈绵绵眼睛都快瞪出来，猛地拉紧两边的绳索，随后又迅速拉开，定睛仔细一看，确实是多出十枚，啥情况？
她记得很清楚，荷包一直随身携带从未离开过，就算是不小心丢了，那也只有少钱的份儿，哪有多出来的！
沈绵绵一路百思不得其解，用过午饭，她先行回去了。顾昭病情偶尔发作，歇息片刻后他便继续留在摊位忙碌。
第二天，天色灰蒙阴凉，风吹得比前几日更冷。
沈绵绵的被褥单薄，醒来便起身。拎着木桶到菜地浇水时，她惊奇发现有芽苗破土，一眼望去，一成片鲜艳的嫩绿。
才刚播种，居然那么快发芽？
沈绵绵惊喜万分，眼珠子一转，不知为何她忽然联想到昨日多出的十文钱，结合当下的情况，她产生一种大胆的猜测。
这该不会是她的金手指吧？拥有一块肥沃土地，蔬菜果实高产高质量，从此靠卖菜走向发家致富的道路？
沈绵绵欣喜若狂，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说不定和其他小说女主一样有外挂！
但是，那十文钱怎么来的？
沈绵绵想不通，给菜地淋完一圈水，和昨日一样做地瓜丸卖钱。
顾昭在她起来后没多久也跟着起身了，不知是不是夜里受寒的缘故，咳嗽从晨间一直没停过。
“不如，今日别去了吧。”
见他实在难受，沈绵绵忍不住关心道，“最近没看你服药，你没抓药吗？”
“不过普通风寒，不碍事。”
顾昭虚弱扯一下嘴角细声道，或许久咳伤到喉咙，嗓音有些沙哑。
“地瓜切好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
“行吧。灶房烧火比你屋内暖和，实在太冷的话，搬到隔壁柴房歇息吧。”
沈绵绵口头应下，后面却没找他帮忙，随即密锣紧鼓做早膳。
王婶答谢她送来一篮的蔬菜和两条鲜鱼，她找来一个废弃的大盆子养着，打算今日宰一条熬粥。
草鱼大概两斤来重，浮在水里懒洋洋地摆动鱼尾，沈绵绵拿起菜刀往脑门一砸，直接敲晕搬上砧板。
余光瞥见她简单粗暴的动作，脚下一顿，脑海浮现她挡在他前面，拽起衣裙，抬腿踹人的画面。
于其他人而言，她的动作不雅观甚至可以用放浪形容。
顾昭嘴唇微紧，心底某处仿若有条触手轻轻碰了一下，细微的变化连他都没察觉到。
沈绵绵敲了两个鸡蛋，按照比例依次放面粉、小葱和切丁的生菜搅和。面粉是顾昭收摊后买回家，以及还有柴房推放的几斤柴木，所以她并不担心近几日没有得用。
大锅预热，锅面涂上一层油。沈绵绵舀了两勺，里面加入适量的清水，面糊比较稀，但流动性好，她的手裹了条湿布，勾着锅把慢慢转动。
等一面煎好，翻另一面煎至金黄。
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屋外鸡鸟啼鸣，听着滋滋的声响，心境莫名感到静谧安详。
“叩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沈绵绵捞起面饼放入碟子里，手在围裙擦了擦，心底嘀咕着自从穿来这几日，有人上门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不知这次会是谁，总归不要是刘梅。
顾昭先行一步开门，对方看到他，悻悻露出憨厚的笑容，“女婿。”
“岳父。”
他声如温玉，平缓回道。
抛开他身子病弱一点，沈父对他其实很满意的，毕竟宁乡县识字有墨水的人很少，大伙儿对读书人特别崇敬。
沈绵绵正好走出来，沈父见到她，眼睛一亮，“闺女。”
沈绵绵没想到是沈父来了，张了口，神色有些吃惊，“一大早儿的，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带点东西。”
沈绵绵这才看到他脚边的一堆东西，有吃食和两张厚厚的被褥。
沈父挠头，面色愧疚：“闺女，那晚梅娘在家里又吵又闹，爹实在周遭不住，跟她说了嫁妆的事儿，爹不好，你别怪爹……”
“这两张你用过的被褥，梅娘原本打算扔了的，爹瞧你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偷偷收起来。今早趁她还在睡，便拿来给你。”
沈绵绵道：“没有，我过得挺好的，谢谢爹。正巧盖的被褥不够，你拿来正及时。”
沈父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她没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合发脾气，态度温和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沈父突然感到几分欣慰，女儿经历多了，终于长大了。
“你那么早来还没用早膳吧，进来一块吃。”
沈绵绵弯腰拎起被褥，一旁的顾昭恰巧一同动作，两人的手背不经意间划过。
他的手修长干净，温度如冷玉透着淡淡的冰凉，轻轻掠过，像是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流入四肢百骸。
二人皆是一震，他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烫着般倏地抽回。
沈绵绵心里呐喊：这手感，就像一块光滑细腻的玉石，也太好摸了吧！嗷嗷嗷！
她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拎着被褥往屋里走，“剩下的你来提吧，我去准备早膳。”
沈绵绵整个人都是飘的，但她一转身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腰间的荷包好像变重了点。她一进屋，把被褥放在椅子上，解下一瞧，果然又凭空多出十文钱！
沈绵绵绞尽脑汁，咋回事啊这，是需要触发什么任务支线吗？问题她没系统啊！
她静下心来梳理一遍事情经过，这情况她总共遇到三次，第一次是刘梅抢走荷包后，第二次是陈富贵找茬，还有这一次……
沈绵绵瞪大眼睛，联合整个经过，她发现一个共同点：都是和顾昭接触以后，荷包才会多十文钱。
沈绵绵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但向来有贼心没贼胆，不会一上来就像女流氓一样对别人动手动脚。
顾昭就更别说了，虽然挂有夫妻的头衔，他的衣服裹得比她还要严实，所以他们身体接触也就那几次，恰好是荷包多出铜钱的时候。
沈绵绵虽然感觉很不可思议，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但还是决定寻到合适的机会试一试。
沈父第一次踏足这里，当时她嫁得匆忙，不顾周围人的脸色看法，定下亲的第二天拎着包袱急匆匆地嫁过来，之后很少见面了，偶尔回来也是向他讨要银子。
“爹，你不吃鱼，我盛碗白粥给你。”
“别别别，就这样的，不用特地挑出来。”
沈父连连摆手，看他受宠若惊的样子，绵绵心里直叹气。其实撇开别的不说，单单对女儿的态度，比那些只生不养的父亲好太多了。
沈绵绵呈上去，他的碗里她专门挑了几块嫩滑的鱼肉放了进去。
白粥热气腾腾，米熬得细绵，一勺子下去满是鲜香的鱼味。
沈父一脸疑惑问：“闺女，你不是不会烧火炒菜的吗？”
绵绵眉宇咯噔一跳，心脏犹如被人抓紧往喉咙提去。
“很别人学的，毕、毕竟嫁人了嘛……哈哈。”她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瞥一眼，打哈哈回道。
顾昭恍若未觉，筷箸一放，微微垂眼，眸底似水温和，透着显而易见的愧疚，“抱歉，是我无用。”
一句简单的话，不仅瞬间打消神绵绵的忐忑不安，也将问题引领到他身上。
沈父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顾昭身子病弱，连他都无法照顾自己，还指望能照顾他闺女么，不拖后腿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平时烧火都不会的闺女，硬生生逼成学会洗衣做饭，他这做父亲的更加过意不去。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凝固。
沈绵绵率先打破，给他们碗里各自夹一小块的蔬菜鸡蛋饼，“来来来，先吃饭！”
然而就在她的手快贴近过来时，他忽然侧过身子，抑住喉咙的一声闷咳。
原本打着夹菜的名义故意试探的沈绵绵：……
她扑了个空，笑眯眯假装无事发生坐回原位。
顾昭不喜别人夹过的饭菜，手指稍稍动了动，在二人注视下强忍着夹起来送入口中。
粥底鱼味浓郁，蔬菜鸡蛋饼浸过粥，刷走面上的一层油，吃起来没那么油腻。
沈绵绵掌握火候特别出色，每一块煎得刚刚好，入口又嫩又香，因为加了些菜丁，面饼有几分蔬菜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