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村子的时间短，有所不知，去年有个男人才二十余岁，年轻气盛，独自前往深山被大虫给吃了！”
里正苦口婆心劝说，“总不能因为她一个女人，让大伙们大晚上进深山犯险吧？”
顾昭眸色沉沉，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人透着一股冰冷寒霜的冷意。
其余的男人附和：“就是啊，她死了就死了，大不了你再重新娶过不就得了。”
“这种官府不会管的，过个三天两头她还是没回来，让里正帮你出面，去那儿登记一下好了。”
不知哪句话触动他，男子目光微转，清冷的面容似乎融化些许的寒意，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今夜劳烦各位了。”
众人松口气，如释重负般纷纷活动活动筋骨，在外面待太久手都冻僵了，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却驻步原地迟迟未动，望着远处不知思忖着什么。
里正以为他不舍，放缓步伐与他同步：“顾昭，你也别太伤心，你还年轻往后还可以再娶个更好的。”
更好？
顾昭脑海浮现沈绵绵的面容，短短几日颠覆之前的模样，笑容简单肆意，对生活充满信心，就连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孩子都嫌弃的吃饭问题，她也要和他较真。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顾昭仿若听不出里正的言外之意，淡淡回以一笑，一行人很快离去，他刚转身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回应，顾昭略带几分迟疑回头，枯叶辗转飘零，入目依旧一片漆黑，萧穆冷清。
大伙们的身影慢慢地走远，顾昭眸色暗沉，继而掉头离开。
他当初娶沈绵绵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么，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正是摆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时候，他应顺势而为不是么。
然而，步伐迈过几步，冥冥之中好像有条丝线拉扯住他，不让其继续前行。
他深吸一口气，阖起眸子浮现出她插着腰挺身而出，将他挡在身后的场景，心底深处有道声音不停地呼喊：如果此次走了，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他做事从不后悔。
思绪千回百转，在经历数次心理挣扎，他最后还是迈开那步伐。
冷飕飕的寒风呼啸而来，树枝上的叶子所剩无几，光秃秃的没有丁点遮挡物，沈绵绵冻得鼻涕直流，目睹远方越来越远的火光，一股绝望的情绪袭上心头。
她吸了吸鼻子，欲哭无泪冲着树底下疯狂刨爪的野狼说道：“大哥何必呢？你难道不冷吗？我又没得罪你，今天非得逮着我薅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退一步行不行？”
回应沈绵绵的是呲啦呲啦磨爪的声音，细碎的树皮扒拉下来，窸窸窣窣，每一下落到耳边仿佛利爪插入她心脏狠狠一扯。
似乎磨得差不多了，野狼呲起牙，目光凶狠盯着她，像是在说“这次你死定了”。
沈绵绵的心瞬间提到喉咙上，惊恐瞪圆眼睛，“你、你别过来啊！小心我急了咬人，不对，咬狼！”
“救命啊！我造什么孽，中个五百万彩票会遭天谴嘛！被撞死就算了，穿到这里来还要再死一回吗？没天理啊！”
“呜呜……我错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偷偷看片研究人体美学，每天修身养性，养成早睡早起，饭后剔牙睡前刷牙好习惯……”
沈绵绵鬼哭狼嚎叨叨半天，没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她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野狼身躯弯成弓状，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目光警惕地盯着某处。
顺着它视线的方向望去，沈绵绵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眼眶突然一热，心底莫名涌现一股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哽咽道：“顾昭，你来啦……”
“这只狼凶得很，你斗不过的，还是赶紧跑吧！”
她声音夹着若隐若现的哭腔，顾昭眉宇拧起，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他。
他抬头，女子像只卡拉紧抱着树，毫无形象可言，“你别怕，再在树上待一会儿，我去引来它。”
听到他的安慰，沈绵绵眼眶打转的泪水差点兜不住，闷闷憋了半天才回应他。
顾昭手里举着火把，焰火熊熊燃烧，野狼夹起尾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缓步向前，野狼慢慢后退，却在一定的范围内保持之间的距离，似乎在等待某个时机。
顾昭眸子微眯，眼神凌厉，这只狼今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看来非杀不可了。
沈绵绵提醒道：“你小心点儿，刚才我不小心丢了锄头，应该就在附近，你找找看。”
焰火摇曳，很快他透过火光找到掉落的锄头，弯腰的一刹那，野狼逮到机会，猛然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火把迅速在半空中一划，打中野狼的腿部，它痛苦地惨叫一声，在地面翻滚几圈又重新爬起来。
火焰随之熄灭，野狼激发血脉里的嗜血，嘶吼着往他身上一扑，誓要将他咬下一块肉来。
“快跑！”
沈绵绵脸色骤变，大声喊道，话落他随即往深山跑去，野狼自然不肯放过他，跛着腿追上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确定后面的人看不到，男子蓦然停住，在野狼冲过来时侧身一翻，挥动镰刀甩了出去，动作快狠准，利落砍中它的背部。
顾昭落地站稳，气息急促，强忍剧烈的头疼，三根银针倏地从袖子飞出来，分别直直地刺中野狼几处致命的弱点，还没来得及发声便气绝身亡。
他拔下镰刀，往回走去。
底下的威胁消失，沈绵绵正一点一点小心地滑下去，上来时候没留意，满心满眼就是要抱紧树，如今一瞧才发觉居然那么高，多看一秒都觉得腿发软。
刚下到一半，她便看到顾昭回来了，沈绵绵吁口气，幸亏没事，不然她铁定自责死了。
“顾昭，你刚才没受伤吧？”
“无事，方才一时惊慌，三两下把狼杀了。”
顾昭摇摇头，脸色发白垂首轻声咳了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绵绵如实道：“采药啊，结果半路遇到一只大野鹅，被它追到这儿，然后我找好久都找不到路，后来就遇到那只狼了。”
他似乎没听后面的一段话，只抓住开头的三个字，疑惑问：“采药？”
“对啊，你的一剂药三两银子，挣那点儿钱不够，药铺掌柜跟我说了，只要上山给他采需要的药，他会给我酬劳从药方里扣。”
“谁知道第一次采药会那么倒霉，又被鹅追又被狼盯上。”她不停叨叨，“好险我会爬树，不然小命没了。”
沈绵绵说着说着，便分了心，身子一滑，整个人蓦然往下坠，由于太过突然，二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如泰山压顶压到顾昭身上。
“那、那个，你还好吧？”
“你说呢？”
他闷哼一声，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沈绵绵干巴巴笑一下，连忙爬起来，顺道将他扶起。
“顾昭，你怎么找到我的？”
“听到这儿有声音，我便过来瞧瞧，没想到你真在这儿。”
他是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无意间发现一段路有掘过土的痕迹，沿着方向他一路寻来，才得以找到她。
明明一开始并没有这想法，结果却事与愿违，顾昭不由攥紧抵在唇下的拳头，掩去眼底一缕懊恼。
“既然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沈绵绵道：“等等。”
她在地上找到先前掉落的火折子，王不留行一粒粒的用芭蕉叶裹实，后来跑动中颠洒出来，她得重新捡起包好，“你帮我拿下，为了躲那只狼，我采的药全掉了。”
顾昭拦住她：“我不用药了，之后不必到深山那么危险的地方采。”
“不行，你的病怎么办？”她执拗道，“今天上山发生那么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何况在这儿，除了爹也就你一个好的，我可不想让你死。”
她后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在一泓平静的湖水投落颗小石子，漾起层层波澜，细微却令人难以忽视。
顾昭心头一颤，神情怔忡，隐匿眼眸深处的寒冰有所松动，他不自在别过脸，压住心底的异样。
沈绵绵说完双手合十，埋头捧起王不留行连同泥壤一起放入芭蕉叶上，没看见面前的人不自然的神色。
半晌，他动了动，随即蹲下身子加入其中，多一个人帮忙，没会儿把洒落一地的药装起来。
顾昭留意到背篓上面干涸的血迹，手抚上边沿轻轻抹了一下，只余凝结的血块在指腹，沉吟道，“那只野狼盯住你不放，兴许是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儿吸引了。”
“都怪它，非追着我不放。”沈绵绵很是气闷，伸手进背篓朝鹅头拍了一下，“回去把它炖了！”
“走吧。”
他揽过背篓，正要背起，身旁的人脚刚迈出一步，突然身子一歪，他眼疾手快伸出手，接住了她。
沈绵绵扶着顾昭稳住身子，脚踝处传来阵阵闷疼，刚才没感觉，结果一走动，如同针扎一般刺痛。
她撩开裙角，脚踝又红又肿，可能是掉下来时不小心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