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利落翻身下马，甲胄佩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向前一步恭敬拱了拱手。
顾昭刚才处于低位的劣势骤然发生转变，众人皆愣，难以置信的眼神纷纷落到眼前的男子身上，不少认识他的百姓无不感到诧异震惊。
世……世子？他不是普通的代笔书生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为世子了？
面对周围投来的眼神，顾昭神色不变，举止从容挥手回礼。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目光一瞬不瞬落在眼前惊慌失措的二人，淡淡开口道，
“这两人一个为富不仁，一个为官不义，沆瀣一气祸害百姓，正好趁这机会一块收拾。”
身旁的护卫适时呈上罪证，顾昭前往古德镇前把任务交给手下搜罗，当下时机成熟是时候处理了。
“我乃当今太子殿下右卫率府王戎。”王戎大略粗看一眼，随即向众人亮出腰牌以示身份，“先将他们拿下。”
后面的几名军兵二话不说，将人狠狠地扣下，这一番反转直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陈有财和县令面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压制住。
二人慌张至极，拼命挣扎大喊冤枉，围观的百姓反应过来，见此个个拍手叫好。早该如此了！
不远处，一男人双脚如同钉在原地许久未动，死死盯着前方。他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双圆睁的瞳孔，眼中强忍愤怒和仇恨之色。
就在对方转身一瞬间，男人敛起眼里的愤恨，拳头极力忍耐握紧，拉下斗笠的帘幕借由前方的遮掩，匆遽离开。
“放开我！”
“大人，大人！饶命啊！”
县令双腿朝地一跪，全无方才的架势，“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否则给下臣十个胆子下臣也不敢得罪世子啊！”
“这事都怪陈有财，他为一己之私让下臣给世子安罪名，下臣一时糊涂才做这傻事！”
县令不停推脱责任，陈有财脸色发白，气得身子如落叶直发抖。
“不敢得罪世子？那你就敢得罪百姓。你到底收了他多少银子，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王戎可没那么好糊弄，“我等在此奉命行事，正好整治整治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来人，把他们通通押进牢里问审！”
军兵训练有素，三两下将县令等人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看到朝廷的人出手，人群中忽然跑出名中年妇女，“扑通”下跪在他们面前。
“求求大人帮帮民妇！”
王戎挥手示意，制止挡住她的军兵，“所谓何事？”
“民妇有个年过十五的女儿，于前日突然消失不见。”中年女人不住地哭泣，“民妇借此次机会，恳请大人出手相助！”
或许当中也有其他百姓遭遇此事，人群内出现另一道如出一辙的情况。
“我的外甥女也是，在昨日夜间突然人间蒸发，都不知去哪。”
“咦，好像差不多时候隔壁村有户人家同样发生这事。”
随百姓反馈越来越多，顾昭目光顿了顿，按住心底隐约浮现的猜测想法。又有那么多女子失踪，不像从前那般隐蔽，许是怕目标暴露着急转移。
王戎拧眉：“为何现在才报官？”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民妇去报官了，因无权无势，这县令却对此置之不理。”
很多当官的心眼是黑的，只会帮有钱人，平民百姓早已对当地的官员失去希望，因此发生女子失踪案，都是大家自发寻找。
王戎眉头皱得更深，太子仁厚最见不得不作为的官宦，他耳濡目染也同样憎恨置百姓不顾的人。
“好，这事我会命人调查。”王戎双手一拍，随即身后走出一名男子，“你带三人，去查查附近哪里还有女子失踪。”
“是。属下这就去办。”
王戎道完，转过头道，“世子，我有事需要和你商讨。”
顾昭颔首，身份公之于众，他不放心留沈绵绵独自回去，毫不避讳拉起她的手，“走。”
王戎扫一眼，命人到客栈准备两间上房。
他处理密事，沈绵绵没去打扰，待在隔壁厢房内安静等待。
暮色苍茫，外头风声潇潇。
王戎和顾昭分别坐对面，中间小二换过一壶热茶，热气升空，散发清淡的茶香。
“世子，属下收到小道消息，不久前有人曾见过赵松山往此处逃窜，殿下特地安排属下前来协助世子。”
李安武艺高超随太子其他亲信一同护送回京，太子将以王戎为首的一队人马派来协助擒获漏网之鱼。
避免夜长梦多，王戎率领兵马连夜直朝宁乡县，打算快速了结此事。
“太子殿下如此匆忙，所谓何事？”顾昭收到李安的信笺，可信中并未提及，他随口问一下。
王戎乃太子亲信，自然知道些内情。总归又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回道：“是陛下忽得急症，太子收到消息连夜返回京城。”
急症？
顾昭不动声色，眼光微微暗沉。当今圣上早些年间身子强健，怎会忽然得急症？
他想到的，王戎也想到了，同样不解：“陛下龙体向来安恙，事发实在突然，太子亲自回去查看情况。”
“三皇子那边呢？”
“听说陛下一病不起，三皇子和他母妃彻夜守在龙榻前以尽孝心。”
三皇子不同太子，手无掌控兵权，表面形同有名无实的皇子。
顾昭想到他手下的暗人，此次皇帝一倒，膝下二子相争，朝中党派风波暗涌，情势必定会险阻艰难。
王戎说罢，神情凝重起来：“世子，还有一事。据悉北国似乎收到风声频频来袭，规模不大却也造成边关百姓不少困扰。”
“时间掐得正巧。”顾昭意味不明勾唇。前有太子剿匪，后有圣上急症，再者边境侵袭，每一步走得适当其时。
“属下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陛下病急，不应封锁消息吗？北国怎知晓那么快？”
王戎摸不着头脑，嘟囔一句语峰一转，“赵松山活动范围缩小，此番擒获他后，还请世子回京助太子一臂之力。”
朝内事态险峻，为此他才急匆匆地率兵赶往宁乡县，意图快刀斩乱麻一举击杀赵松山。
木圆桌刚沏的清茶茶香四溢挥之不去，顾昭放到唇边轻轻吹去散发温热的一丝薄烟，然后放下杯盏。
白雾袅绕模糊他眸子，暗光隐隐约约流动，眼底的神色令人无法窥见其内的清晰。
先前顾昭猜测到赵松山藏身宁乡县，苦于近日未能找到他的踪迹，加之王瑜隐藏太深，迟迟没有头绪。
他表情淡漠清冷，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之中。
顾昭最开始便盘算计划，把赵松山解决后再处理陈有财一家。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陈富贵死死追着不放，他斩他右臂姑且留条性命。
一来相较于比起一刀痛快，他更喜爱看着对方遭万人唾骂，受尽侮辱含恨而死，这不比简单的一刀更令人大快人心。
王戎出现突然，虽会惊扰到躲藏暗地的赵松山，但也是一种契机。
既然他们这么能沉得住气，那便让他们率先坐不住。
“王大人。”
须臾，顾昭的思绪拉回现实，“今夜加紧速度拦堵重要的出入卡口，另外张贴赵山松的通缉画像，告知百姓他的身份，近些天女子失踪皆是他所为。”
他慢悠悠地品一口茶，清新甘洌的茶香萦绕于舌。
王戎不太明白，顿了顿，他尚不清楚赵松山与女子失踪有什么干系。
杯盏内的茶水晃动，荡出一层层涟漪，顾昭垂幕和静与水中的倒影对视。
“宁乡县有一个开赌坊的东家名唤王瑜，他暗中收买女子秘密运输别处，赵松山与他相识，此次到宁乡县避难必定和他联系。”
“属下命人去办。”王戎了然，继续道，“世子，顾二少爷未恢复意识，路途奔波，属下已另外安排马车护送他返京。”
“不急，待擒住赵松山等一行人，再一同回去不迟。”
王戎没细想，旋即下去抓紧时间部署。
密谈将尽大半个时辰，顾昭才出来，沈绵绵哪也没去，无聊到快要发霉。
此时天已黑沉，回去做饭来不及，二人暂且留在客栈用过膳再一同回家。
“究竟是何回事？他们怎知你的行踪？”
王瑜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发觉有人打探他的消息，他立即布置人手以防不测。今日县城突然出现一支部队，火速堵截各路卡口。
准备将一批女子送出去的计划就这样成为泡影，王瑜气得拂袖背过身，后背因过于气愤而大起大落，显然怒得不轻。
室内气氛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站在旁后的赵松山神情略过丝不自然，支支吾吾半天，“可能是我来的途中碰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美人……”
那会儿逃跑匆忙，赵松山一路过来食不饱腹，寻到处偏僻人家要食物。发觉那户女主人长相貌美，心生不轨之意，最后惊扰到附近路过的村民只能不了了之，怎知那次埋下祸根。
话才讲一半，由于底气不足他没继续说下去。
王瑜哪能不明其中的意思，怒气冲冲转身剜面前的人一眼，脸色铁青冷冷扯动嘴角，“真是狗改不了吃粪。”
赵松山自知理亏，憋着股闷气不敢坑声。
“这次他们是彻底盯上你。”王瑜可没心思和他废话，语气不善，“你自个儿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另外三皇子那边下命令，此次情况紧急，务必提前将二十名女子送过去。目前还有剩几人？”
“两人。”
赵松山比比手指，白天他暗中物色，一到晚间人静之时以黑夜做掩护，偷偷潜入迷晕女子麻袋一套带走。他身手敏捷，已经接连得手好几次了。
“好，这两名你在三日内完成。”
“三、三日？”
他们来势汹汹，这时候出去无疑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怎么，嫌少？”
赵松山虚睨眼，对方比他小十几二十多，现在总被人压过一头。眼下处境艰难，哪怕再难受憋屈也得忍着。
“好，我会想办法。不过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下。”
“说吧，何事？”
赵松山提及眼神刹时变得凶狠，“上回刺杀太子，半途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破坏计划，今日我看见他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对方称他为世子，居然跑到在宁乡县当书生。”
“听说他娶了个身份低下的农家女，你想办法把她弄出来，这次我要让他感受一下痛不欲生的滋味。”
落尾一句话，赵松山几乎咬着牙齿说出来，仿佛想象着人落到他手中，如何给他一点点折磨泄愤。
王瑜拇指指腹反复摩过曲起的食指，慢慢忖思着，“明白了。他既然敢和三皇子作对，确实该给点教训。”
……
村子之间的消息传得很快，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文弱书生竟然是身份显赫的世子。
仿佛有一粒石子落入水中，声响不大却荡起一层层波浪，飘漾遥远。
王婶在第二天听别人说才知晓，恰好碰到关门去市集的沈绵绵，颇为小心地走到她身旁。
顾昭一如既往镇定自若，照常出门回家，只是比起往常，门口两侧堂而皇之地多出两名护卫，进出跟在沈绵绵后面以护她周全。
王婶暗暗扫了眼她身后面容警惕的男子，还是不太相信，但仍想确认一番。
沈绵绵先点头：“王婶，就是你听得那样。”
“他一个身份高贵的世子，怎么会来宁乡县当书生？哎呀，我以前没说他半点不好吧？我还让他帮我孩子辅导功课呢，他心里会不会特别介意啊？”
“王婶，你放心，他不是小气的人。”沈绵绵浅笑安慰道，“这事长话短说，他到宁乡县为的拔除宁乡县多年来的蛀虫。”
对于顾昭的事，她半真半假讲给王婶，免得往后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之前当先生时一身正气。”
王婶紧张的神色缓和不少，“对了，他为世子，你们的婚约怎么办？还能做数吗？”高权重门户，他们怎会承认沈绵绵的身份。
对此，顾昭早已想好，而沈绵绵的想法洒脱，这种对她而言完全不成问题。
“肯定啊，若不做数，我便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