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行，厢内铺垫一层精巧厚实锦绣锻制的座垫，减少途中的颠簸。
沈绵绵坐在上面，撩起帘子观望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色。
白雪才融化没多久，气温极冷，其实此时并不适宜到郊外放纸鸢。
只是过个半月顾昭就得离开京城处理公务，一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为此只能提前了。
顾昭到外会随身携带本书卷，闲暇无事翻来阅读。很难想象像他这般沉静性子的人，居然会对放纸鸢感兴趣。
不过也难怪，就镇北侯那偏心眼儿，对他不闻不问，逢年过节的礼品都没预留给他，而他当时身子病弱闭门不出，难免想和常人一般到外游玩。
“大人，夫人。已经到了。”
马车稳稳停落，车夫隔着层帘子，低声开口道。
沈绵绵在顾昭搀扶下了马车，放眼望去一望无际，茂盛浓密的青草犹如一张绿毯柔软展开，白雪似花样错落有致掺杂内里，和风摇曳的画面仿佛变得鲜活起来。
沈绵绵取出纸鸢，其实她没有放过，在小贩那儿买来顺口问一句便直接上手。
解出缠绕绞盘的棉线，二人一起摸索如何放。顾昭测了测风向，调整棉线的长度，第一次试飞，他游刃有余完成很完美。
“绵绵，你来试试。”
顾昭把绞盘递给她，沈绵绵接过后，纸鸢忽然晃悠下，隐隐有坠落的征兆。
“我，我不会耶，你来吧。”
沈绵绵有些慌忙，他从身后圈她入怀，握着她的手扯动棉线。
“没关系。你瞧准时机，等风大之时放一点线，风小，拉回一点即可。”
他温柔又有耐心，她试探性尝试下，纸鸢在她操控越飞越高。
“真的飞起来了，我再试试。”
沈绵绵此时如同孩童，兴奋忘乎所以。等玩累了，一转头发现他站不远处，目光犹如身后的春光明媚柔和。
她心神微动，朝他走去。
“阿煜。”
顾昭的字唤景煜，“阿煜”是沈绵绵叫他的专属名儿。
她挠挠脸，“对不住，我本来想和你一起放纸鸢，结果变成我自己玩了。”
她的额头沁出汗珠，黏着几根发丝，顾昭抬手替她撩开，温声回道：“无碍，我看着你放便可。”
话是这么说，沈绵绵执意把绞盘塞入他手里，“不行，你今日要是不放，我……我就不让你上榻了。”
这话没什么杀伤力，可着实威胁到他。
“不成。”顾昭在外耳根极易发红，眸光微闪抬眸含羞凝睇，“昨日是我不好，今夜得让你惩罚回来。”
末了，他还加一句言语暗示，“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脑海瞬间浮现春色无边的画面，沈绵绵表面淡定，心底再次咆哮，谁能拒绝一个美人求爱嗷嗷嗷！
沈绵绵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他把酒酿全灌入坛内，似乎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你昨夜是不是忘了？”
顾昭闻言，方才神情瞬间收敛起来，心绪担忧愁闷望向她的小腹。
自从二人有夫妻之实后，他不愿沈绵绵身子受到伤害，每个月顾昭会定期服用避子汤，然而由于前阵子公务缠身，他一时给忘了。
“抱歉，是我处事不周。”
顾昭紧蹙眉宇，满心愧疚抚上她平坦的小腹，沈绵绵急忙安抚，“没关系，有了的话便生下来。”
即使他什么也没说，她心底却很清楚，他不太想要孩子。否则他不会在饮过避子汤的情况下，每次留于之外。
顾昭垂落眉眼，神色掠过一丝暗淡，“于我而言，有没有无所谓。我实是不知该如何承担做父亲的责任。”
他的父亲没有给过他一点父爱，只有无尽的谩骂与责罚。他对此感到很是迷茫，若有孩子他不知该怎么去做才能成为好的父亲。
“阿煜，你可以的。”沈绵绵明白顾昭心中的芥蒂担忧，“孩子父亲爱娘亲，他会努力做好并且承担其中的责任担当。”
“其实不管有没有孩子，我们还是我们，只是有了孩子，世间又多出一个爱你的人。”
她的话总是令他动容。
握紧她的手，顾昭低声回应，轻而缓透着坚定，“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的。”
“好啦，又不一定会那么巧。”沈绵绵噗嗤笑了声，轻轻推搡：“顺其自然吧。你快去，我看着你来放。”
天色淡蓝辽阔，纸鸢在他操纵中似活过来的鸟儿盘旋天际，远远看着像幅静谧安详的画卷。
春光洒于他身上，如渡一层淡金的光芒。沈绵绵透过他仿佛看见一名清冷的少年郎坐于窗边，艳羡望着外面的天际，身后是满屋的萧肃与寂寥。
不同之前，如今的他终于得偿所愿，触及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
一阵大风刮过，棉线承受不住压力忽然断裂，纸鸢晃悠悠几下，消失云海之中。
“这质地未免太差吧，我可花了足足二两银子买来的！”
看着顾昭手里只剩绞盘和一团棉线，沈绵绵十分肉疼，二两银子可以买很多零嘴的。
“我要给他一星差评！”
顾昭已经习惯她偶尔吐露不明的词汇，将棉线缠好收起来，他扬起一抹浅笑。“断了就断了，我们回去吧。”
“可你才放没多久，这么没了好可惜。”
“放纸鸢是我年少时听外面孩童玩得开心，一时兴起罢了。如今遂愿已了，足矣。”
闻言，沈绵绵的心好受些，抱起他的胳膊道，“行吧。反正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午时吃什么好呢？不如去醉仙楼尝尝醉鹅如何？”
“依你。”
“醉鸭呢？”
“都可。”
“就不该问你，你都不挑食。”
她摇头，男子温和不反驳。静默会儿，他低下头，蓦然道：“绵绵，此生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春光灿烂，纸鸢挣脱束缚于宽阔的天际肆意翱翔，正如当年受制困笼的少年，因为她，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