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贝略很久没有感觉到生活如此充实。
他又回到了创业初期的阶段,每时每刻都有事催着他去完成。
锈蚀银币被他转让给了夏绿蒂,但不代表这件事就结束了,他还要写信给之前为自己提供市场情报支持的朋友们,他要告知他们现在只能提供一部分交易分成作为报酬,而不是之前谈好的条件,了解还有谁愿意继续为这家店铺提供帮助。
他在食品罐头厂那里还派了专人调查各种生产证件,以及供货商的货源质量,需要时常联络。
收购药店也要花不少精力,那些生意兴隆的店铺是不会被其主人放弃的,要收下这些店面费用会很高,克雷顿派朱利尔斯出去调查哪些药店适合收购,顺便压价,他自己则研究药店的经营模式有无可以改进之处。
在此之外,他还要联系长老会认识的新朋友,预约一些活动以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
魏奥底那边也需要持续关注,克雷顿坚持写信给阿尔伯特获取友爱会后续变动的情报。
傍晚,按照这两周的惯例,克雷顿要去大树屋酒吧和自己的退伍士兵朋友们混在一起,给他们应聘警察出谋划策,或为已经成功获得警局职位的人庆祝。
而到了晚上,克雷顿要干的就更简单了——带着克拉拉从其他以为能靠牌技发财的人手里搞钱。
从人头攒动的赌场离开,外面又是令狼人亢奋的黑夜。
搂着克雷顿脖颈的克拉拉向上爬,像一顶帽子一样戴在他的头上,这种感觉很奇妙,克雷顿拉着她的两只小手向下拽,好像这是帽子的系带。
克拉拉的身体自腋下的高度截断,下边什么也没有,肩膀和双臂就像三根拼起来的棍子,要把她戴牢并不容易。
现在他们要往家里赶。
接下去在家里吃一顿饭,然后再往外赶,大部分安排和今天重复,只有少量的变数,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很快就要三月一日了,当晚是满月,虽然上一次满月他勉强保留了理智,但最近因为歧路的修习而精神状态下滑,保险起见,他必须整天待在家里的地下室。
回到家中,克雷顿却发现自己因为减少了进食而感到疲惫,于是久违地在床上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时间已经超过十点了。
他没吃什么东西,打算到中午再一并把早餐的缺额也填上,至于现在则要到书房里工作一阵。
仆人把邮箱里的新到的信件送了过来,一共两封。
其中一封是诺里斯送来的,在信中,他亲切问候了克雷顿,尽管两人在某些地方可能存在意见不合,但克雷顿还是很高兴看到对方给自己来信,他们毕竟是生死之交。
另一封则有些奇怪,打开一看,里面的文字尽是用血液书就,字迹已经干涸成赭色。
“她是我唯一肯做的赔本买卖。”
笔迹非常凶狠,几乎要把纸张划破。
克雷顿对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决定买上一对戒指,自己戴一个,另一个寄到莉迪亚在魏奥底的安全屋。
孩子们还没有习惯正常的作息,这会儿都没起床,贝略家的午餐准备时间向后延后了半个小时,克雷顿独自工作了没一会儿,又有客人上门。
是之前与他见过面的罗德里克先生。
“罗德里克先生,我们认识也有一阵了,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向普通人解释自己的相貌的?”克雷顿走进客厅,以闲聊作为开头。
黑肤白发的罗德里克端起茶杯,沙发上放着他的公文包。
“我说我来自麦斯里的一个少数民族,至今还没有人质疑过我。”
“聪明的应对!”
克雷顿从不吝啬夸奖,这是他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罗德里克的脸上浮起微笑:“新市长坤提先生已经上任两个月了,我想找你谈谈他,还有我们接下去应对他的措施。”
“他有何过人之处?”克雷顿问。
“他特别较真,有钱,有贵族头衔,无牵无挂,又像年青人一样富有野心。”
“那还真是令人敬佩。”
“的确令人敬佩。”罗德里克同意他的看法。“他上任的第一个月就炮轰格罗涅长老,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公开发言:‘在一个被森林包围的城市里,柴料价格不能降低属于不可原谅的事’。”
“他倒是一片好心。”克雷顿说。
“可是没多少常识。”罗德里克说:“就算不提森林主人的意愿,这些树木也是不适合做柴的种类。如果特别想要熏坏眼睛,用它们烧火倒是能够如愿以偿。”
“政客缺乏科学常识本身就是一种常识。不过他知道格罗涅长老是谁吗?”
“并不,坤提先生不知道长老会的存在,他只是攻击森林的拥有者,至于这个人是何身份,那就不在他的考虑当中了。”罗德里克摇了摇头,皮肤像黑曜石一样反光:“啊,不提这个了,我要说的是新政府的另一个举措,他们最近在重新审查各种营业执照,因为坤提先生认为上任市长收了太多贿赂,给了太多不该给的东西。”
这件事克雷顿也听说过,他好奇地问罗德里克:“为什么他觉得是上一任市长的错,这种细节的事不是归经营管理局管么?谁都知道官僚才是真正办事的人,利用权责谋私往往出自这个环节。”
罗德里克看起来有些尴尬:“这个...问题是经营管理局的局长职位也被认为是上任市长给出的众多不该给的东西之一。”
“哦——”克雷顿明白了。
新上任的市长不知道长老会是什么,但他的政策恰好和会员们对着干。
长老会是一个建立沟通的平台,它发展成什么样都靠会员们自觉,当掌握资源的人凑在一起时,以权谋私便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
友爱会是这样形成,长老会也有这种趋势。
照这样看,他还得好好支持新市长。
“我不是说这样不合规矩,但它的确降低了我们办事的效率。”罗德里克说。
“这是难免的事。”
“但这并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你应该知道有许多小本生意都是不办证的吧?一个牧场主宰了自己养的牛,然后到城里贩卖牛肉,这在过去几十年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但现在他却因为没有办屠宰证,所以被判违法经营。需要缴纳罚款,这实在有些残酷了。”
罗德里克又举了个特别的例子:“尤其是我们的一些暗裔同胞相貌实在难以掩盖,不方便在公众场合露面,即使长老会愿意提供支援,但支援力度也不是无限的,他们所能做的生意只有这些无证生意,他们有特殊能力来解决问题,但人类社会不承认他们的手段,购买营业执照对他们来说只是负担。”
“比方说我有一个海妖朋友,他开了家水下打捞公司,员工全是人鱼。但现在坤提先生不允许他们继续经营了,因为这家公司里没有人具备船舶操纵资质和适宜于打捞的船只,这肯定是不合理的,我们的工作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符合人类的标准?”
克雷顿的右手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这种情况倒是他没考虑到的。
“真糟糕,但我们和政府不是有协议吗?”
“协议不保证一定有美好生活,何况这次肃整之风看起来是一视同仁地吹在每个人身上。”
“所以罗德里克先生,您觉得他是在刻意针对我们?”
“不,我觉得他只是缺钱了。”罗德里克坦诚地说:“河道疏通的工程正在进行,为了将来打算,市政府需要重启航运部,但同时还要给新建立的警察机构拨款,为了这两个新部门运行正常,背后监管部门的扩张又是不可避免。到处都需要钱,但这会儿宣布提高税收对一个新人来说不是明智之举。”
“他为什么不找些热心的富有市民解决这个问题?”克雷顿疑惑地问,募捐一直是往届政府填充金库的手段。
罗德里克兴致阑珊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新人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要不怎么叫新人呢?我和其他有意改变现状的朋友已经编了一份意见书出来,虽然我们不是人类,但好歹也代表着几百张选票,他必须重视我们的意见。您可以看一下意见书。也许还有可以改善而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事,如果你同意,就在上面签一个名吧。”
他把带来的文件从包里取出来交给克雷顿。
文件的内容很长,简略概括就是对现有审查制度和司法形式的改进建议。
克雷顿一条条看过去,结论是它们都是十分有益处的改进,但一时间难以实施。
“我不觉得他能采纳。”
“我们也不觉得这玩意儿真能起效。”罗德里克说:“它最主要的功效就是让他分心。政府现在很缺执行者,如果他觉得上面的某个方案因为有我们的支持而可以轻松推进,从而把人手和注意力分配过去一些,那我们就有更多机会对政府其他正在开展的工作施加影响。”
“如果他真的办成了其中一两件,那也是一桩好事,作为联名上书的成员,我们的名望会有所提升。”
这倒是解释清楚了,狼人发出了满意的哼声。
“我这里确实有一个想法。”他提笔在文件的最后位置书写着。
“为药剂师增加资质考试?还有药店的经营执照?”罗德里克惊叹道:“老天!你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而且这有什么意义?”
克雷顿在众多签名下添上自己的名字,随后盖上笔帽,压抑住自己说真话的感情:“我最近打算盘两家药店玩玩,那些不学无术的药剂师把价格抬得很高,而如果这些提案通过,他们转让店铺的意愿大概就会增加了。”
罗德里克了然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