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克雷顿早上回到家中时,时钟的指针才指向五点,仆人们正起来忙活家务,但送报纸的还没来。
按理说唐娜这会不该醒着,但她就是醒着,并且在餐厅等着他。
“好臭。”她直言不讳。
克雷顿把筑城者靠着椅子放下,自己坐下来:“这是赌场特有的气味,不过我可是干净的很,什么都没碰。”
“在那儿待久了就不干净了。”唐娜恹恹地说,然后把自己写的东西递交过去。
“节约计划书,哦,姑娘,你太贴心了。”克雷顿说着随手把它放到一边。
“您不仔细看看吗?”
克雷顿把头上的克拉拉摘下来放到唐娜面前:“亲爱的,我们不需要节省,花钱就是我们的义务。”
“可你难道不是为了钱才去赌场的吗?”唐娜问。
“四月之前,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克雷顿挥挥手,这已经是他的最终答案了。
“在约瑟的家庭教师抵达之前,你可以先教他点东西,别让他真的像个贫民窟小孩一样面对教师。”
唐娜把张开双臂的克拉拉引进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金色长发:
“我以为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为母亲哀悼,学习并不是最要紧的事。”
“别操这个心,唐娜,他这样出身的孩子可坚强呢,在他母亲死掉之前,他已经死过几个哥哥姐姐了,哦,父亲是最先死的,这方面他经验充足,唉,我反正是适应不了这个。”
唐娜听了克雷顿的话,脸上的表情扭曲,维持一种想要笑又笑不出来的状态。
“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没了。”
“没了?”克雷顿惊讶地看着她。
“作为您的亲人,我想经常看看您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唐娜反问,她脸色冷峻,眼神充满审视。“昨天我都没看到过您。”
克雷顿终于反应过来了。
“今天下午我就回家,晚上也不带克拉拉去赌场了,明天也都在家里陪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古怪极了,唐娜的神态让他好像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翠缇丝。
真吓人。
直到克雷顿做出这样的许诺,唐娜这才心满意足。
她脸色缓和,露出自然的笑容:“克雷顿,你再看看我的计划书吧,它绝对能对我们的家庭财政改善不少,我研究了整整一天呢。”
克雷顿这次没法忽略,只能拿起计划书从头看到尾。
“园丁可以改成半个月请一次,浴缸的使用次数也减少到一个月一次,辞退两个仆人——因为他们的数量过多,减少出门用餐的次数,已经不用的戏服卖到二手市场......”
他越读越是心寒。
“我们家没这么穷吧?”他放下计划书认真地问唐娜。
“我对比过收支,照眼下的方式生活,两年后你就要破产了。”这回换唐娜把克拉拉戴在头上,她纤细的十指交叉撑起下巴:“不过如果我不带着嫁妆出嫁,那就是五年。”
克雷顿大声叹气。
他其实不觉得过人的财富有多重要,但破产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失败,而他不喜欢失败。
“您既然没算过这件事,那为什么还要去赌场?还要换工作?”唐娜皱起眉头。
“当然是为了唤起我心中的激情啊。”克雷顿理直气壮地回答自己的侄女:“我渴求不再乏味,换一种生活方式是最简单的唤醒激情的办法。”
唐娜什么都没说,但她站起来了,双手攥拳放在腰两边。
这个充满威慑力的姿势维持了一会儿,她才重新坐下。
“克雷顿,你要成为莫里斯吗?”她质问。
“啊?!”
克雷顿的脸色僵了一瞬:“哦....哦!是莫里斯。”
“是啊,那个在剧院宣扬对激情和美的追求至高无上的家伙,你刚刚听成什么了?”
“我有个朋友叫诺里斯,名字听起来和莫里斯很像,但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我们上个月还闹了点不愉快,但很快和好了。”
唐娜的脸色缓和了点,又多了几分好奇。
她知道克雷顿在别人眼里可不是个好好先生,会和他做朋友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位诺里斯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克雷顿想了想,向她探出上身,又压低声音:“如果你们约好在某个地方见面,尽管去赴约吧,可以玩的很开心。但如果你意外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他,那就最好远离他,他这会儿比眼镜蛇还富有毒性。”
唐娜皱眉:“我不知道眼镜蛇是可以用来形容朋友的。”
克雷顿身上的紧张氛围在一秒内消失,他的身体后缩,音量回复正常:“他不介意的。而且有时候我觉得你妈妈也有点像眼镜蛇。”
“克雷顿,那是我妈妈!”少女瞪圆了眼睛。
........
后来他们一起吃了早餐。
唐娜爱吃蛋糕,克拉拉爱吃肉,约瑟则喜欢所有甜食。
克雷顿很享受和孩子玩闹的时光,他们就连生气都很有趣——除了克拉拉,她生气了真的会咬人,并且非常用力。
不过今天他尚且还有工作需要外出。
朱利尔斯已经将一家药店拿下,其位置正在本教区,现在正等着他过去检查。
克雷顿骑着马赶过去,一推开药店的门,门上的摇铃就响个不停。
朱利尔斯站在柜台后面检查药品存储情况,情况看起来很严峻,架子上空落落的,大量的深色药瓶被他随手扔在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
“只有三分之一有效,目前为止。”他背对着克雷顿说。
克雷顿已经对巫师的灵知习以为常,跨过一堆垃圾走到货架边,各种刺鼻的药味让他忍不住皱起鼻子,热情渐渐冷却。
“这么严重?”
“相信我,有三分之一能用已经是最乐观的情况,我还有一大半没检查完呢。”
朱利尔斯疲惫地拣出一个装满液体的瓶子看了看标签,随手扔给克雷顿。
“黑寡妇毒液。”克雷顿读出标签。
“它胡说的,要是真有人能给蜘蛛挤那么一大瓶毒液出来,我得说就凭这份毅力,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男巫转过身,伸了个懒腰。
“有效的药品大致分为四类,鸦片酊、天然草药、化学合成的药物,还有从来没有退出潮流的各类酒水,但加起来都摆不满货架的两排。”
“一千镑就换这些垃圾,重新开一家药店都比收购要划算。”
克雷顿放下不知名药水:“账可不是这样算。周围的居民只相信自己一直去的药店,新开的药店要花很久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不是花钱买这些破烂,而是花钱买时间。”
朱利尔斯忽然不动了,雕塑般凝固在原地。
寂静的室内,克雷顿格外强劲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好吧,我确实有些不甘心,”新店主改口,怒气冲冲。“那个该死的混球在哪儿,我去和他再协商一下价格。”
朱利尔斯遗憾地摇头:“恐怕他这会儿已经坐上火车了。”
他恢复动作,继续清点库存里可用的药物。
克雷顿对于药物没什么理解,但在军医院有被治疗的经验,可以识别出一部分有用的药。随着他加入帮忙,清点的速度变快,在下午三点前,他们终于把有用的东西全清理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因为一个意外的收获,克雷顿的投入居然是回本的。
“真不可思议,药店里居然还有这玩意儿,它大概能值四百镑——如果有人收的话。”朱利尔斯屈指弹在桌上人头大的玻璃罐外壁,因为里面装满了浑浊的药液,因此发出的声音极为沉闷。
在这个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里泡着一只切断的人手。
这是一只光荣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