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远一些，她迟早要离开荣家，流言蜚语能追她到天涯海角？
她以为他睡了，轻轻地转过身去，却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沙发好睡么？”他的声音有浓浓的疲倦感，眼神却保持着某种清醒。
“还不错。”除了不够宽，翻身没有床方便，其它都好。她望着他，轻声说：“你都这么困了，赶紧睡吧。”
“头疼。你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他之前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这阵大概是累狠了，看上去有些脆弱。
苍嘉而打开手机，小声播放催眠曲，讲因为网暴而认识了三个同学，加了两个微信，讲那天路上被学妹拦住的详细过程，讲后来跟吕忻欣的对话……他静静地听，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过了一会儿翻身躺平，闭上了双眼。
她声音放轻，他又梦呓般地说了一句“别停下”，她便想着还能说什么。她小时候的生活其实乏善可陈，虽然不是没有值得纪念的事，但都不足为外人道。琢磨了一会儿，她决定找本书来念，就当是以定制催眠曲为bGm的白噪音好了。
读书App上正在推一个名家散文系列，她觉得人间烟火气的氛围最安宁，便选了某位擅长写日常小事的老作家的书，闲闲散散读起来。
他没作反应，但看呼吸频率大概是还醒着。文章不长，她一篇接一篇往下念，念到自己也有些犯困。她的声音染上了睡意，他才仿佛也被感染，眉头终于渐渐放松，呼吸变深变长。
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到将近九点。荣霄飏缓过来了些，但情绪仍然不高，沉默着起床，沉默着吃早饭，饭后也没有离开兰汀小苑去办事，而是沉默地坐在书房沙发上发呆。
他居然在发呆，苍嘉而完全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画面。
书房门没关，她轻轻敲了敲，他只是应了声“进”，并未抬头看她。
“下午的电影要么取消吧。”她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好放空一下可能更合适。”
他摇头：“你又不会选烧脑电影，没关系。”
苍嘉而笑：“你是不是连我选哪部片都知道。”
“我也没厉害到那个程度。”他扯了扯嘴角，但没笑意。
她走到书桌前，笔记本开机。“我做作业哦。”
他“嗯”了一声，却起身走到她背后，抱住了她。
她心跳猛地加快，脸迅速烧红。
“就这么待一会儿好么……”他的鼻息落在她头顶，“对不起。”
她明白了。他在低谷期，需要有人陪伴、支撑和安慰，而她是这颗情绪药丸。心跳渐渐平静，脸上的热度也在降温，她由他这么抱着，视线落在笔记本屏幕上。没输入登录密码的界面显示着不知在世界哪一处的风景，偌大的瀑布全面冰冻，一道彩虹把整个冰面衬得宛如梦境。
片刻后，他收紧了双臂，下巴搁在她头顶，左手握住她的左手——那道疤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什么痕迹了。她被勒得有些胸闷，却只是默默承受着。他整个人都在用力，是那种内心疼痛到必须用身体来抵抗的用力，她想他大概真的遇到了很难的事，“聊一聊么”都到了嘴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去代入，不要去尝试体会他的心情。
因为光只是他此刻的状态，就已经让她想要落泪。
可如果不能痛快发泄，眼泪就无法改变任何事，反而更容易增加压力和负累。
她现在也笑不出来，他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再也分不开，她多少也感受到了他承受的那种令人窒息的高压。她没法揣测他的心思，没法去探究是怎样的事让他疼痛至此，她只能努力接受他的这种“不正常”，并且保持眼下的平静，以它来护卫和安抚他的脆弱。
“嘉而……谢谢你……”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他又道歉。
头一次大概是为了突然抱她带来的惊吓而道歉，这一次，是因为让她也跟着疼了。她这么理解。
“不用道歉的。”她没有回头，她想他现在也许并不愿意被人看到脸上的表情，于是拉开椅子坐下，在笔记本上输入密码登录，“我做作业啦。”
他“嗯”了一声，脚步声回到了沙发旁。
透过窗玻璃的反光，她能瞥到他，他仍然在发呆，偶尔也会望着她。他知道她在看，并不掩饰，她不习惯自己沉浸于学习时身后有双眼睛，却不排斥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到中午，张姨过来叫吃饭。
“降温啦，炖点羊汤。”张姨招呼两人坐到餐桌旁，一人盛了一碗喷香的羊汤，里面搁一块胡萝卜，奶白的汤把胡萝卜衬得特别鲜艳。除了羊汤，桌上还有煎鱼、什锦素菜、清炒芥蓝，都是最典型的家常菜，五颜六色，看着就美味。
苍嘉而喜欢这样的感觉，温馨小家的感觉。在这种氛围里，那些纠结的情绪皱褶就像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捋平，一点点展开，十分舒适。
羊汤非常鲜，鲜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尝出了鱼的味道，问张姨是不是，张姨笑着点头。
“鱼和羊搭配出鲜字，真的一点也没错。”她看向荣哥哥，他似乎也因为这道汤而得到抚慰，神色平和了不少。
“喜欢就多吃点，天冷补补。”张姨又给他俩一人加了一勺热腾腾的汤。
午饭吃得有点撑，然后就犯困。苍嘉而不想躺床上正经睡觉，便侧靠着沙发打算眯一小会儿，荣霄飏洗完手过来，坐到她旁边，手一伸把她揽到自己肩头靠着，让张姨拿了一床毛毯给她盖上。
“我就眯一会儿……”她咕哝。
“嗯，睡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身上又有那个特殊的气味，她脑海里反复旋转着“这是什么香水”，却困得根本来不及问出口。
醒来已经是一小时后，苍嘉而精神抖擞地坐直，把毛毯掀到一旁，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荣哥哥，见他状态也还好，便拿手机遥控窗帘自动合上，再遥控幕布降下，然后打开投影，切到收藏页，播放电影。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这部片，但反正他阅片无数，也不介意重看，这部片评分挺高的，他肯定不会觉得无聊。
嗯……无聊也没关系，他也可以睡觉。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让他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