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就是城里车比往年多了些。”
周小鸥脱下大衣，露出里面合身的羊绒衫，利落地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赵芳递来的热茶，便开始熟络地聊开了。
她先问了李春兰的身体，又逗了逗在旁边有些拘谨的苏念北，话题很快从年节习俗转到彼此的近况，屋里充满了两位女性轻快而亲切的交谈声，透着多年闺蜜才有的熟稔与自然。
临近中午，一行人来到傻柱的小饭馆。
苏毅笑着说道：“小鸥，你别看这家店小，可是傻柱的手艺没得说，你待会儿好好尝尝。”
周小鸥显然也是知道傻柱这个人的：“你都说好的地方，味道肯定错不了。”
众人说笑着进了饭馆。
饭馆今天没对外营业，傻柱和秦京茹两口子纯粹是为了帮苏毅的忙才专门过来做菜。
不大的店面收拾得格外整洁，只正中摆了一张铺着干净桌布的大圆桌。
厨房里传来有节奏的锅勺声响，香气阵阵飘出。
“来啦！”傻柱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红光满面地招呼，“菜马上就好，都是按你们说的预备的！”
赵芳笑着对周小鸥细数：“有你最爱吃的宫保虾球、葱烧海参，还有柱哥最拿手的开水白菜，和他新琢磨的蟹粉豆腐。”
“还是你疼我！”周小鸥听得笑意更深，“今天可真有口福了。”
众人纷纷落座，热茶斟上。不多时，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品便摆满了桌面。
菜上齐后，苏毅招呼傻柱和秦京茹一同上桌。
傻柱却连忙摆手，态度坚决：“别，别，这不合规矩。我们当厨子的，哪有和主客同桌的道理？等会儿忙完了，我过来敬杯酒就行。”
见他们坚持，苏毅也不再强求。
酒足饭饱，杯盘间气氛正酣时，周小鸥适时地将话题引回了正事。
“苏毅，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等电子厂运转平稳了，就会重点考虑在四九城投资的。现在厂子都稳定运营四五个月了，这事儿……该提上日程了吧？”
“已经在考虑了。”苏毅喝了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
周小鸥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她微微挑眉，追问道：“光是‘考虑’可不够。你打算考虑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章程。”
“元宵节之后，我的考察团队就会从香江过来。”苏毅没有隐瞒，他也想借此从周小鸥这里探听些政策层面的风向。
“考察团要来？”
周小鸥眼睛顿时一亮。
这意味着苏毅绝非空想，而是已经有了具体的投资构想，并且进入了实质性推进阶段。
她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苏毅，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好奇：
“太好了！那……能不能先跟我透个底？你这次，到底看中了哪个方向，想投资什么？”
“我计划投资一个新型的购物中心。”苏毅斟酌着用词，“简单说，就是比现在的百货大楼更先进、更现代化，集购物、餐饮、休闲于一体的大型综合商业设施。”
周小鸥脸上的期待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她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特别慎重。
“苏毅，这个想法……很超前。但作为朋友，我必须给你泼点冷水。”
她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以我目前了解的情况和接触到的政策风向来看，你这个项目，可能会遇到几道很难跨过去的坎。”
她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仿佛在组织语言。
“首先，最根本的还是货源问题。现在的商品流通体制，想必你也清楚，计划调拨是主流，国营渠道掌握着命脉。你设想的那种大规模、多品类、自由采购的模式，目前在政策上几乎找不到依据，操作层面更是困难重重。”
“其次，是具体的落地问题。”
她继续道，“这种规模的商业设施，选址、征地、拆迁……在四九城，每一步都是深水区。涉及的部门多，利益关系复杂，审批周期会非常漫长。而且，最近的风向是强调控制基建规模，压缩非生产性投资，你这种纯商业性质的大型项目，在立项上就可能遇到阻力。”
“还有一点，”周小鸥抬眼看向苏毅，神色更加认真。
“是关于外资投向的。虽然鼓励投资，但目前的偏好更倾向于生产型、出口型或能引进先进技术的项目。对于纯商业，特别是这种可能对现有市场格局产生较大冲击的超大型商业投资，内部的态度可能比较微妙，甚至存在争议。我隐约听说，上层对消费领域的过热苗头，以及可能引发的物价和市场秩序问题，是比较警惕的。”
“苏毅，”她语气诚恳地总结道，“我不是要打击你的热情。四九城的商业潜力，谁都看得见。但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比如，先从政策鼓励的、阻力较小的领域入手，像特色餐饮、精品零售，或者与现有商场合作进行局部升级改造？把步子迈得稳一点，可能更符合目前的实际情况。”
苏毅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认可周小鸥分析的每一点困难。
他明白，这些都不是凭空臆测，而是基于现实情况的冷静判断。
“小鸥，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
苏毅微微颔首，神色平静，话语里却透着一份经过沉淀的笃定。
“我也知道，这个项目如果按常规眼光看，困难重重，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远：“但你想过没有，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期？改革开放初期！很多政策是方向性的，具体的边界和细则，本身就是模糊的，处在‘探索’阶段。为什么？因为连制定政策的人，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前面没有完全一样的路可以照搬。”
他看向周小鸥，声音沉稳：“我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从前期沟通、立项审批，到选址拆迁、开工建设，再到最后开业运营，没有个三五年，根本下不来。现在是1982年，等项目真落成，恐怕都得到1986、1987年了。”
“这几年，内地会变成什么样？经济会发展到哪一步？商品流通体制会不会有新的突破？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变化只会越来越快，开放的口子只会越开越大。”
苏毅顿了顿，“所以，我不认为现在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到了几年后还是铁板一块。很多事，不是不能做，而是看怎么做，用什么方式去谈，去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