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溯洄法阵中的场景在脑中飞速回想了一遍，司银玄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曾经跟我说过，旃妩在很多个小世界待过，很了解人类。所以，她口中的那个‘萧郎’想来也是某个小世界的人物。
“萧郎是个书生，家境贫寒，不知怎么认识了旃妩，二人必定相爱过，还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誓言。
“后来或许是萧郎变了心，亦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旃妩因爱生恨，哪怕杀了他，都难以释怀，还要追寻他转世投胎的灵魂。
“蔺家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萧郎的转世。”
司银玄又想起溯洄法阵中，旃妩的狠厉神情，最后补充了一句：“这样的事旃妩应该做过了几次，而且之后也不会罢休。”
花馥栀听完久久沉默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眼中难得出现迷惘又空茫神色。
许久后，司银玄终于听到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似有似无的感慨。
“我和旃妩是在万花妖域建立之后认识的。她说听说这里有妖域，也来求个庇护，图个清净，免得还要时不时跟那些修士打一架。
“她去过很多小世界，见多识广，闲暇时跟我们讲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见闻。那群小妖怪都喜欢她，管她叫‘旃妩姐姐’。
“她道行高深，法力高强，但她很不喜欢杀戮。
“她说‘现在杀人是为了以后不杀人’，她还劝我尽量不要造杀孽，身上血债太多，以后修行容易生心魔。
“螣蛇是传闻中的凶兽，可在我印象中，旃妩脾气很好，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话和风细雨的。那些小妖怪闹她她也从不生气，她会耐心教它们修炼，还给它们挨个取好听的名字。
“她觉得自己兽形很难看，从来不会变出原形。可有一次我却见她变成螣蛇在天上腾云驾雾，背上坐满了兔子、小貂、松鼠之类的没化形的小妖。原来是那群小妖怪想上天，求了她带它们飞上天看看。
“她后来跟我说，她一开始是死活不答应的，是被小妖怪们缠得没办法了。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
花馥栀说到这里也不禁笑了下，可随即却想起她在蔺家的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眼中划过深深悲切。
她转头望向司银玄，眼底既有迷惑，也有浅淡的悲伤：“你以前说我是好妖怪，但其实我一直觉得旃妩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妖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银玄张了张嘴，有心想安慰她几句，但稍一思索，还是决定闭嘴。
他并不知道事情全部真相，他也不了解那个旃妩，仅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貌似是因为一个“情”字。
司银玄不愿评价，因为花馥栀本来就告诫过他情为修行大忌，而他当年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却阳奉阴违心怀鬼胎。
他怕说多错多，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他装聋作哑，避免把话题引到他不愿意谈及的地方，但却事与愿违。
花馥栀见他不答话也不甚在意，目光幽幽望向天边，眉头紧蹙，片刻后重重叹息一声：“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
司银玄心里猛地一咯噔，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
说完这句，花馥栀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微微仰起头闭上眼，在一片静谧中平复心绪。
窗外落日熔金，橘黄色的阳光笼罩在二人身上，给他们的面容镀上一层暖意。
司银玄则在一旁专注地望着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他眸光贪念又痴缠，平日里小心掩藏的炙热情意，此刻都化作了眼底几欲流淌的爱意。
“情易生痴，痴易生怨，怨易生恨，恨生执念，便是心魔……”
“男女之情，这才是大忌！我希望你能铭记于心……”
昔日花馥栀的话又在耳边回荡，司银玄由过往想到方才幻境中的那个吻，无声笑了笑。
管他心魔不心魔！
他偏要喜欢！
他抬手轻轻摸上自己唇瓣，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到花馥栀脸颊时的柔软触感。
他以五岁小娃娃的模样在幻境中亲她一口，之后又故意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其中种种心思，不过是想试探她的底线。
试探的结果让司银玄很满意，他发现花馥栀对他容忍度很高，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放纵。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笑意，幻音笛又出现在手中，修长指节在墨玉上游移，吹奏起静心养神曲。
舒缓的笛音如潺潺溪水在房中流淌，一点一点抚慰着人心。
在奇幻笛音作用下，花馥栀蹙起的眉头渐渐展开，呼吸变得轻缓，像是睡着了一般。
夜色渐渐来临，房中墙壁上的月光石散发出莹白的光晕。
直到某一时刻，仙舍结界上传来灵力波动，打破了这一室温馨。
司银玄笛声稍止，转头看去，是一张传音符。
他猜到是蔺槐序，再回头，花馥栀不出意外已经睁开眼。
他心里颇为担忧，认真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已恢复平静，再无伤感之情，总算是放下了心。
花馥栀抬了下手，结界限制消弭了瞬间，传音符飞进，直直落到司银玄眼前。
他抬手触及，蔺槐序的声音蓦地响起：“妖尊，师弟，事已办妥，请来我房中一趟。”
话一传至，传音符便化作齑粉。
“还挺快。”花馥栀嘀咕一声，起身朝房外走去。
司银玄连忙收起幻音笛跟上，走过长廊拐角，正好撞见隔壁的寅天抱着阮绵绵出来。
“妖尊。”
寅天跟花馥栀打了个招呼，声音有些哑，像是刚睡醒。
“妖尊……”
他臂弯里趴着的阮绵绵也跟着开口，调子软软的，耳朵耷拉着，俨然刚从睡梦中醒来。
花馥栀轻轻“嗯”了声，之后几人一同走到蔺槐序房中。
“明日午时鲁家会遣人前来，届时你们跟着他，以鲁家旁子弟的身份便可进入无极宗。”
蔺槐序开门见山，说罢将两块玉佩分别交与花馥栀和寅天。
那玉佩呈青色，中间雕有一个四角羊头鼎，鼎上刻有一个“鲁”字。
“这是鲁家家族身份玉佩，二位暂且放在身上，等进了无极宗，留下或扔掉都随意。”
花馥栀和寅天同时点头，将玉佩挂在了自己腰间显眼位置。
蔺槐序又看向阮绵绵:“你现在是妖怪，进不去无极宗的……”
“啊？之前不是还说可以吗？”阮绵绵顿时慌了，紧紧抱着寅天的手，“我不想和大王还有妖尊分开！”
寅天连忙拍了拍它的头：“别急，等他说完。”
“妖怪进不去，但灵宠可以。”蔺槐序将自己被打断的话说完，“作为灵宠，你就需要跟寅天结下主仆魂契，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好啊好啊！”阮绵绵开心地点头，立马两眼放光地望着寅天，“大王，我们结魂契吧！”
寅天却拧着眉，显露迟疑之色：“你知不知道，结了这个魂契，你就要永远听我的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阮绵绵点头如捣蒜，兔耳朵一晃一晃的，欢欢喜喜地回答，“我本来就很听你的话嘛！”
它说着，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指向司银玄，一脸骄傲地邀功：“之前我喜欢司银玄，你让我不要喜欢——唔！”
寅天大惊失色，死死捏住了它的嘴，差点被吓得变出原型。
但好像已经晚了，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身上了，他霎时间只觉得汗流浃背。
“我……我们先回房结契了！”
寅天头都不敢抬，当机立断，扔下一句话就抱着阮绵绵逃之夭夭。
房中只剩下三人，花馥栀和蔺槐序又不约而同看向司银玄。
“想不到你还挺招人稀罕的！”花馥栀笑着打趣，“什么时候勾搭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她说这话当然是调侃，阮绵绵的性子她清楚，它口中的“喜欢”，十有八九是看上司银玄那张脸了。
不料司银玄一听这话，心里一紧，生怕被误会，连忙抓住花馥栀的手信誓旦旦保证：“尊者，我是清白的啊！”
怎么能这么冤枉他？他跟那个臭兔子没有任何瓜葛啊！
“嗯？”花馥栀弯了弯眼睛，“有多清白？”
“我——”
“行了！”蔺槐序不想再看他们拉拉扯扯，及时出声送客，“你们也离开吧。”
这一对两对的，看着真心烦！
蔺槐序面无表情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