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偶尔风餐露宿,大部分时间许生都找了偏远客栈住下,说是不能亏待罗安。
不仅如此,许生一路上对罗安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好吃好住好用的,都紧着罗安。说话更是一口一句哥嫂,亲昵得不行。
有个客栈掌柜送他们出门时,朝许生竖起大拇指:“别人都道长兄如父,怎么你这当弟弟的,对哥嫂比当爹的还上心。”
许生心有戚戚焉,握着掌柜的手,面色含悲:“爹娘去世得早,我哥是个书呆子。这些年全靠我在外拼死拼活,一把……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
前两年好容易帮他娶上媳妇,本想着我的好日子来了。谁料他又不会哄媳妇,我嫂子三天两头吵架闹和离。
唉,我也是没办法!我要对哥嫂再不上点心,我怕他俩和离之后,我哥就得打一辈子光棍,我没法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谁也没料到一路上极有分寸的许生,会在这时候不着调。罗安正要翻身上马,离他有三丈远,闻言止住动作转头。
掌柜看许生长得极好,又这么负责任,拉着许生道:“小伙子,你多大了?成亲没有?你看我这客栈虽然偏了点,但十里八方就我一家,正当交叉路口,生意马马虎虎过得去。
我年纪大了,膝下无子,带着女儿打理客栈。我那女儿你也见到了,品貌端正,勤快能干,二八年华,跟你挺配。你要愿意,我就将她许给你,不要彩礼。”
掌柜越想越对,无视许生挣扎,用力拉着他的手:“你上无父母,兄长成亲有自己的家。你现在就一个人,你俩成亲后你就接管客栈,不用东奔西跑谋生活。”
掌柜女儿站在门边,探出头来瞧着许生,一脸含羞带怯。
海螺上前用力推掌柜:“什么叫他一个人,他还有我呢?我不是人吗?”
掌柜被推得后退两步,不得不松开许生的手:“我这些年攒了点钱,打算将客栈翻新扩大,肯定要加人手。小兄弟跟他一起,自家人更放心。”
许生一边后退一边道:“谢掌柜好意,不过我爹娘自小就给我定了娃娃亲,就等着我挣钱回家成亲。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许生翻身上马一路狂奔,眨眼就窜出众人视线。
念瑶三人追上许生时,许生正坐在路边等他们,手里托着只信鸽。许生手一抬,信鸽就展翅飞走了。
念瑶不会放过嘲笑他的机会:“自作孽,不可活。”
许生一点都不在意:“嫂子,过了明天我就解放了,不用当牛做马伺候你俩了,哈哈哈哈哈……”
过了明天就是南越地界。只是明天还没来,就这么显形?
罗安语气平淡,止住他夸张的笑声:“谁的信鸽?”
许生道:“纵观天下,训练信鸽最出名的,除了我这观音阁主,还能有谁?”
许生不说,罗安差点忘记江湖上的观音阁主。江边阁楼供了个观音像,养了堆鸽子,南来北往的传递信息。
这事本平常不过,结果不知怎的就有江湖传言,说观音阁主遍知天下秘事。
罗安问:“什么事?”
许生语气稀松平常:“无名问我们什么时候到重明岛,他在那等我们。”
罗安仿佛来了兴致:“还有呢?”
许生双手一摊:“没有了。”
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撒谎。罗安从马上飘到他面前,单手揪着他衣领,手往上抬,越扯越紧。
许生没料到罗安会莫名奇妙的动手,他抓着罗安的手,艰难吐字:“放……开……”
海螺正要扑上去救许生,念瑶一把拉住他。海螺大叫着抬腿踢念瑶,念瑶后退避开,手腕一翻就海螺摔在地上。
许生眼角余光看到海螺倒在地上,正要提气用劲,又看到面前罗平静中似乎透着股狠劲,气瞬间松懈。
一直等许生面色发青,罗安才松手。许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拼命喘气。
海螺爬过去替他整理衣襟,泪眼婆娑:“你没事吧?”
许生一边咳嗽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许生才彻底缓过来。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恶狠狠的桶状纸条甩到罗安身上,拉着海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很萧索。
念瑶捡起纸条看:无名在重明岛等候王爷平安归来。
念瑶有些惭愧,这样显得她和罗安是恶魔夫妻似的。她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太……过了?”
论功夫许生比他强,但凡许生想反抗,早动手了。能反抗却忍着,故意示弱,能有什么好事?
罗安慢慢转头,看着马背上的骨灰罐:“再过百里就到海东县了。”
罗安语气平得让人害怕,念瑶将纸条捏在掌心,心慢慢往上悬,就怕罗安来一句:我就送你到这了!
过海东县就是重明岛,他们能从海东县码头登重明岛的前提是:海东县已在南越掌控之下。看许生反应,这事大概跑不了。
他俩不说话,但周遭一点都不安静。林间小路两旁是巨大的老树,各种鸟儿在头顶树枝上飞翔鸣唱,各种虫儿在林子里窜来窜去。
山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映着脚下的土地阴暗明灭,如同罗安此刻的心情。
这里离卞京已经很远了,一路没有追杀也没有拦截,明天就可以回重明岛,顺利到让人不敢置信。
他既决定要走,便不敢想山上发生的种种。现在马上要到南越了,那些被强迫放下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回笼。
一事下眉头,另一事自然上心头:安良辰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走了应该很生气吧?他会着手整顿天上人间吗?天上人间来自南越的弟子,会被迁怒吧?
无情最是帝王家,爹收诸多南越弟子,放任大师姐坐大,终是担心他的安危,替他留后手以防万一:毕竟制衡是帝王心术之本。
可是大师姐自杀,惊蛰说那些弟子是自杀,安良辰反问他“你以为呢?”。爹大概不会料到,他会成为制衡之术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