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论相貌、出身,娴贵人无疑算拔尖。
因为出尖,性子要强,所以事事争先。
住未央宫心中委屈。
桂忠的说辞安慰了她,皇上初时也的确爱到未央宫,她明艳亮丽让皇上觉得自己年轻不少。
不过月余,皇上便出生疲惫之感。
娴贵人是个好热闹的性儿,皇上不喜欢吵闹。
她把宫中的伶人弄到未央宫排戏。
说外头文人雅士也会串戏,扮个角儿。
在皇上看来,这都是小女孩的玩意儿,就纵着她去。
她这行径同刚入宫的容妃很像。
但她总缠着皇上一起,皇上推了几次,她不知见好就收。
皇上不欲与小姑娘一般见识,便减少来未央宫的次数。
晚上到紫兰殿看贞妃,下下棋。
到皇家园林骑马会带上静贵人。
静贵人喜欢缠着皇上讲打北狄的往事,每每听得入神,为皇上喝彩。
像个认真听故事的小孩。
皇帝不年轻了,不再单纯喜欢有活力的身体与美丽弹润的脸颊。
他喜欢有活力却知分寸,年轻却能体谅他的女子。
知道什么时候夸他有精力,什么时候体谅他不为人知的脆弱。
若是年轻时,也许喜欢带刺的野玫瑰,不受驯养的野马。
现在他无力修剪野玫瑰上的刺,也没精力驯服不听话的野马。
他不再享受征服感。
静贵人的崇拜正中心窝,贞妃的安静让他放松。
可娴贵人不甘,自以为最得皇宠,心中嫉恨贞妃和静贵人。
凭什么贞妃能入宫便有孕?
这也罢了,凭着肚子上位不稀奇。
可静贵人性子像假小子,怎么也和她争高低。
住的是汀兰殿,还总能眼着皇上出去骑马。
她在殿中生闷气,接到宫女送来的赵大人的信。
叫她“要争气,好好侍奉皇上。”
娴贵人将信扯碎,烧成灰才算。
她差人去寻桂公公,说有事相求。
桂忠晾她几天才来未央宫。
娴贵人不敢冲这位大红人发火,只能假装温顺,“公公,皇上好像不大喜欢妾身,总和静贵人与贞妃做伴,请公公指教。”
桂忠定定看着娴贵人,她眉眼那么锐利,精明外露。
“这是孝敬公公的。”她拿出张银票。
桂忠这次没收,坐下道,“你叫本公公指教,咱家便指教一二,修行全在你自己。”
“你懂得投其所好这四个字吗?好好摸摸皇上的脾性。这里不是你家,任事由着你的性子,懂了吗?”
“就比如,你喜欢戏文,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皇上喜欢吗?”
“皇上久不到我殿中,好容易来一次,陪陪我怎么了?”
“哼,来你殿里得按你的意思,到别人殿里,人家恨不得跪着迎接,事事照顾皇上的喜好,连衣服的颜色都选皇上喜欢的,你是皇上你去谁那?”
娴贵人不服,“论家世,论美貌,这后宫中谁比得上我?”
桂忠又笑,“我的贵人呐,入宫可能要看这些,入了宫后,皇上会按家世宠爱女人?”
“看来赵大人没好好指教过你。你能学到大人一招半式的,在这宫中可就横着走了。”
娴贵人没听到桂忠语中的讽刺意味,喃喃自语,“学赵大人?”
“赵大人在家做低伏小几十年,一朝爬上丞相之位,连亡妻的守丧之期都熬不过,啧啧。”
“你胡说什么!赵大人和赵夫人感情好得很,是大周出名的恩爱夫妻。”
“所以夫人方离世,就把姨娘接回府了?”
“毕竟没了夫人,有一大家子要照顾。”
桂忠勾唇冷笑,“也就你这傻丫头会信,总之,好好想想咱家告诉你的那四个字。”
“投其所好。”娴贵人犹自揣摩,桂忠已经离开。
接下来,她不得不收了尖牙利爪,皇上不来,她便去找皇上。
能进英武殿就在殿中安静伺候,也不吵闹。
她生得着实美貌,艳绝六宫,只要不那么任性,皇上依旧喜欢她陪伴。
接下来的日子,她费尽心机琢磨皇上的喜好。
不管穿衣梳头装扮自己,还是说话玩耍,都按皇上意思来。
把伶人也赶出未央宫。
皇上问她,“怎么不唱戏了?自己玩玩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玩了几日,只觉吵得头疼,不想唱了。反正我喜欢的段子都能唱下来,下次皇上听戏,妾身扮来给您看啊?”
他忙政事,也不怕娴贵人偷听偷看,她一见奏章就犯困,是真困。
故而皇上批折子,她在一旁玩自己的。
有一次皇上批完折子,她画了幅《皇上理政图》,很别出心裁。
画的不说多好,却神似。
她渐渐明白,皇上的后宫和皇上的御花园一样,是给皇上散心解闷的,只不过后宫同时还兼顾开枝散叶的职责。
她不过是能给皇上解闷的其中一人。
没有什么不可替代。
如今的赵家远没有徐、曹两家势大,她不能像从前的曹贵妃那样挺着腰杆子做人。
她要想得到老皇帝的心,爬上盛宠的位置,还得努力。
从心底娴贵人拿自己和贞妃、静贵人对比了上百次。
她看不上贞妃,明明不到二十岁,却稳重端方得如个中年妇人。
怕是连走路迈出的步子都一模一样吧。
静贵人直爽开朗,倒是好打交道,可也没见对皇上多用心啊。
这两人与妩媚、袅娜、美好都不沾边儿。
皇上本来就该只宠爱她自己。
这些日子仗着皇上喜欢,她想做的事无有不依。
便存了炫耀之意。
同皇上一起到汀兰殿寻静贵人消磨时光。
静贵人不在殿内,椅子上放着箩筐,里头有个花绷。
绷着青色绫罗,没绣完的花样子是梅花与松柏,应该是想绣“岁寒三友”。
那颜色多是男子所用,可能绣完做成荷包送皇上的。
娴贵人故做不知,指着这件绣品娇声求皇上,“皇上,姐姐绣的绣品我很喜欢,求皇上让姐姐赠我。”
“好吧。朕同她说说,你要这个做什么?宫里绣娘做的不好吗?”
“那可不送,君子不夺人之爱,也不强人所难。”
皇上与进来的静贵人几乎一起开口。
“我父亲快过生辰,这是我送父亲的礼物。”
静贵人满脸通红,发缝间都是汗水,刚在校场上玩耍回来。
她看着娴贵人道,“娴贵人什么都有,何必要我的东西。”
“内绣比我绣的要好,要我这个做什么?”
“姐姐的东西是亲手做的,有情分在里头。”
静贵人嗤笑一声,“我是没钱买好东西,我父亲清廉我月例也有限,没好的送。”
“什么意思?你父亲清廉,所以你穷,我出手阔是我家贪赃不成?”
娴贵人声调高起来。
她如今是最得宠的后妃,谁不让她几分?
静贵人浅笑一声,绕过她给皇上行礼,大大方方道,“娴贵人想要我的东西,那也可以,一千两银子,卖给她。”
娴贵人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用手按着太阳穴,可怜兮兮对皇上说,“万岁,妾身头疼。”
“皇上,娴贵人这风吹就碎的体格子就别老往外跑了。”
静贵人对娴贵人无感,她性子素来如此,并非针对娴贵人。
转天,她的绣品就丢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去未央宫找娴贵人讨说法。
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热闹的很,殿内的天空上,飘着几只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