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军，可愿随本宫，再打一场以少胜多的仗？”
众将领的目光逐渐变得明亮，齐声应道，“末将愿意！”
柳浅浅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浊气。
她自己心中忐忑，可是她忽然懂了，这份忐忑只能留在她自己的心底，哪怕再恐惧，再无奈，都不该同手下的将领们诉说，这可能就是上位者的无奈。
尽管这些将领们一个个身经百战……
可是……
士气真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为年龄所局限，不为眼界所拓宽。
孙公公看了一眼的场景，说不出感慨，他知道要是换任何一个人来，都达不到婉皇贵妃说这句话的效果，就连皇上也不行的。
但是既要率军突围，又要带上安宥临眼中的“累赘”。
孙公公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两名暗卫，只盼着万一，万一真的发生糟糕的结局，至少能救一个人出去，否则他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了柳浅浅，宇文煜会变成什么样子。
柳浅浅垂眸静思，摆弄着沙盘上的小旗子。
“西齐铁卫往来奔波，体力和精力消耗都极大，我们至少还有一日的时间休憩。”
“我们可有熟悉喀什洛地地形的人？”
“先前我们来时，已奉娘娘的命令，对沿途接壤的区域进行探索，有专人绘制了路线。”
柳浅浅从说话的将领手中接过路线图，看得仔细。
那将领又道，“只不过再往深去，一望无际，难断路线，再往里就没有路线图了。”
柳浅浅点了点头，又问，“那他安宥临是如何识得路线，照理说，父亲他们远征喀什洛地腹地，便是已经到了极易迷失的地方。”
“许是有熟知此地的人？”
“不会的，”柳浅浅摇头，“单凭眼睛和经验，绝无可能在荒野中如此快的往来。”
众将士皱眉，他们从前就知道喀什洛地的存在，还一度派人前往探索，几番都无果，还折损了不少人进去，渐渐地他们就将此地列为禁地，若非柳澄此次冒险进入，平日里他们都会主动规避此地的。
先前没有注意，可是此刻听柳浅浅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凡人都无法识别的道路，他安宥临的西齐铁卫到底有什么本事？
“难不成那个安宥临真是妖孽？”
此话一出，引了几个白眼。
就连柳浅浅都忍不住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众人沉默，角落的暗卫却忽然有了动作，他的声音很沉，还有些沙哑凝重，“启禀娘娘，是鹰隼。”
柳浅浅闻声看去，只觉得心中茅塞，“不错，人不行，动物未必不行。”
那暗卫见她不再追问，便又隐匿回了角落里。
……
而西齐的临时营地中，安宥临下令原地歇息，故而就连营帐都未曾铺开，只有简易的木杆撑起了几块破布，将士们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一起，闭着眼养神。
安宥临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高悬天空的日头。
这么一坐，就是大半日，太阳变成了月亮，虫鸣在四处响起。
“婉皇贵妃他们可有行军迹象？”
“回王爷，没有。”
“没有？”
“是的，王爷，大胤的将士驻扎在我们的营地上，没有丝毫拔营的模样，只不过入夜之后，有一小队将士外出，他们带着许多担架和伤药，显然是往喀什洛地深处而去的。”
“嗤……”安宥临一声嗤笑，尽管心里有了猜测，依旧问道，“去做什么？”
跪着的传令官没有分毫的迟疑，“回王爷，想来，是慈悲心怀，想要去寻一寻那些尸骨吧。”
安宥临不可置否地眯起眼睛，摆了摆手，传令官叩拜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皇上今日瞧着，心情总是不错的。”
哥舒炎分明同往日一般安静地呆在旁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安宥临怎么看出他心情不错的。
换做平日，哥舒炎也多半不会理会安宥临的话。
可是此刻，他竟抬了眼眸，应了声，“是。”
安宥临舔了一下略显干涸的嘴唇，似笑非笑地看向哥舒炎，“婉皇贵妃就这样叫你高兴？”
哥舒炎点头，“是。”
连着两声的是，霎时让安宥临的眸光阴沉起来，他从座椅上爆射而起，一双手上仍有血污泥泞，生生地掐在哥舒炎的脖子，并不紧握，只用两根手指摸索着他的喉结，“一个宅心仁厚的后宫女子，也能叫皇上高兴？若是如此，待本王平息此战，回了宫里，就照着婉皇贵妃的模样，寻几个女子，给你纳入后宫，可好？到时候，从中选出一个皇上最喜欢的，也奉一个婉字，一个贵字。”
哥舒炎不闪不避，只在他说这些话时，微微皱眉。
安宥临注意他的表情，暴怒更甚，眼底凶光闪烁，“你竟真的眼中多了那无知的妇人？”
哥舒炎的双手垂落在身侧，半点没有挣扎的意思，他一点点的抬起头，就好像脖子上压了一个千金鼎似的，直到目光里容下安宥临的模样，他许久没有直视看他了。
安宥临也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底一抹欣喜。
哪知哥舒炎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浇了一盆凉水，彻骨的冰冷。
“你素来狂妄自负，藐视一切，若是输给你口中无知的妇人……”
安宥临浑身冰冷，指尖亦然。
哥舒炎没能继续自己的话，因为他的喉咙被生生地抑住了。
“呵呵……呵呵呵……”安宥临的手掌一边用力，一边从齿缝里挤出笑声，“输给无知妇人？本王会输给无知妇人？”
哥舒炎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鲜红，再从鲜红变得青紫，就连身体都无意识地颤动，整个人被窒息和死亡的恐惧笼罩，可他的脸上没有害怕，反倒是一种释然和解脱。
正当他要闭上眼时，整个人却受了一股力道，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大口大口的空气直冲他的鼻息和咽喉，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自己的手摸到喉咙，似乎只有再掐住一次，让空气进得慢些，他才能缓过来似的。
帐篷内的动静如此之大，西齐皇帝陛下甚至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都无人闯入一看。
安宥临发狠地一拳捶在椅子上，临时歇息的营地里哪有做工结实的东西？
椅子顷刻间化作碎片，尤其是他落拳的地方，甚至崩裂成沙。
安宥临看着碎落一地的残片，忽然笑出了声，他蹲下，几乎是曲着双膝，跪在哥舒炎面前，“不会的，皇上，陛下，臣不会输的。”
他俯身下去，声音轻如呢喃。
“你所期望的一切，皆会化作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