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日子固然沉闷无趣,处处是算计与纷争,可这里有她的孩子,有她半生的牵挂,每一处雕梁画栋,每一条宫道回廊,都刻着她无法割舍的过往。
轿辇稳稳停在长春宫门前,她扶着宫女的手走下轿来,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气息,连日来舟车劳顿的疲惫,竟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皇后娘娘,七阿哥在暖阁里等着呢,方才还哭着要找额娘呢。” 乳母见她回来,连忙上前躬身禀报,语气带着几分欣喜。
富察琅嬅闻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裙摆扫过门槛,径直走进了暖阁。
暖阁内暖意融融,一岁多的永琮正被乳母抱在怀里,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四处张望。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过头,看到富察琅嬅的瞬间,小嘴一瘪,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朝着她的方向扑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 “额娘”,声音软糯得让人心尖发颤。
富察琅嬅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怀中接过永琮,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孩子竟又长了一圈,小小的身子沉甸甸的,抱着格外实在。
她低头在永琮的额头上亲了亲,鼻尖蹭过他柔软的胎发,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永琮乖,额娘回来了。”
她轻声哄着,手指轻轻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永琮似乎是认生,起初还瘪着嘴委屈巴巴,待在她怀里蹭了蹭,闻到熟悉的香气,便渐渐安分下来,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小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咿咿呀呀地哼唧着。
富察琅嬅抱着他在暖阁里缓缓踱步,轻声哼着儿时的童谣,直到怀里的小身子渐渐放松,呼吸变得均匀,才恋恋不舍地将他交给乳母,叮嘱道:
“好生带七阿哥去歇息。”
安置好永琮,富察琅嬅方才坐下歇息,便让人去传永琏。
她心中最记挂的其实是永琏,此次离京,皇上让他代为处理部分朝中事务,虽是历练,却也难免辛苦。
不多时,永琏便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身姿挺拔,他眉眼间已褪去了大半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大气。
“儿臣参见皇额娘。” 永琏躬身行礼,声音清朗。
富察琅嬅连忙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永琏,皇额娘这些日子不在宫中,你身子可安好?” 她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纵然知道有富察氏一族在朝中相助,可终究是自己的孩子,不亲自问过,始终放心不下。
永琏直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眼底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澄澈,
“皇额娘放心,儿臣一切都好,朝中事务有各位大人辅佐,儿臣并不劳累。倒是皇额娘,儿臣听说您在山东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他说话时,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让富察琅嬅心中一暖。
“早就好了,不过是些风寒,不打紧的。” 富察琅嬅笑着摆了摆手,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儿子,心中满是欣慰。
此次离京,果然让他成长了不少,从前还带着几分稚气,如今言行举止间,已隐隐有了几分储君的气度。
正说着,永琏忽然上前一步,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还有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羞涩。
他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几分雀跃:“皇额娘,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报您,儿臣的福晋,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 富察琅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永琏用力点头,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是真的,已经请太医诊过脉了,确认无误,太医说,福晋身子康健,胎儿也十分安稳。”
富察琅嬅怔怔地看着永琏,眼眶瞬间就红了。
上辈子,她和孩子们的命运何其坎坷,别说看着永琏璟瑟成婚了,做祖母的机会更是不曾有过。
却没想到,如今竟能听到这样的喜讯 ,她的永琏,要做阿玛了,她,也要做祖母了。
巨大的喜悦与感慨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永琏的手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满是欢喜:
“好,真是太好了!额娘总觉得昨日仿佛还在送你去撷芳殿读书,没想到,转眼间,我的永琏都要做阿玛了.....”
话未说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却是喜悦的泪,是跨越了半生遗憾的慰藉。
永琏见她落泪,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皇额娘怎么还掉眼泪了,这是喜事啊。”
“傻孩子,额娘是太高兴了。”
富察琅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底闪烁着泪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永琏,女子有孕不易,你要好好照顾福晋。”
“儿臣知道了,皇额娘放心。” 永琏连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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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嫣踏入紫禁城的那日,天气正好。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映着朱红宫墙,不过半日功夫,传旨太监便捧着明黄圣旨踏入钟粹宫前的庭院,宣旨声穿透庭院的寂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济南府民女桃氏,温婉贤淑,蒙朕垂爱,今册封为答应,赐居钟粹宫,钦此。”
桃嫣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接了旨,眼底虽有几分怯意,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她终于到了紫禁城,到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
只是这看似寻常的册封背后,却也藏着皇上的一番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