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的主位是纯妃苏绿筠,她素来性情温厚,又连着生养了好几个皇嗣,既有抚育子嗣的经验,性子又不似其他妃嫔那般争强好胜,将怀了龙裔的桃嫣安置在她宫中。
正好能让她代为照拂,省去许多事端。
皇上这一手安排,看似随意,实则处处透着权衡。
时光荏苒,暮春的繁花渐渐谢去,转眼便到了六月。
而最受瞩目的,便是嫡公主璟瑟的出嫁之日。
作为皇上与皇后嫡出的长女,璟瑟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此番出嫁虽然今后仍在京中,但皇上却仍是万般不舍。
他早早便下旨修缮公主府,雕梁画栋,奢华程度让人见之咋舌。
不仅如此,皇上还时常命人往府中添置奇珍异宝,从江南的云锦绸缎,到西域的宝石翡翠,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至于嫁妆,更是堪称 “万里红妆”。
富察琅嬅早早就打开了自己的私库,将积攒多年的珍品一一选出,恨不得将所有物件都塞进嫁妆里。
高曦月素来疼惜璟瑟,早已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挑选出来,都毫不犹豫地送了过去。
魏嬿婉、意欢等妃嫔也纷纷添妆,或送名贵器物,或赠精巧首饰,一时间,长春宫偏殿堆满了各式嫁妆,琳琅满目,晃得人眼晕。
出嫁那日,京城的街道被装点得一片喜庆。
红毯从紫禁城午门一直铺到公主府,沿途张灯结彩,百姓们沿街站立,争相目睹嫡公主出嫁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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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喜事仿佛约定好了一般,接踵而至。
璟瑟出嫁不过三五日,太医院便传来消息。
令嫔魏嬿婉诊出了喜脉,已足两月。
皇上听闻后龙颜大悦。
在他看来,妃嫔们接连遇喜,正是自己福泽深厚的象征,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自得。
只是这般一来,后宫之中便有了两位有孕的妃嫔,魏嬿婉和桃嫣的绿头牌都撤了下去,一时间,意欢竟成了后宫中独得恩宠之人。
这日傍晚,皇上留在了意欢的储秀宫。
殿内燃着清雅的檀香,意欢身着一袭月白色宫装,正坐在皇上身侧为他研墨。
烛火摇曳,映着她清丽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讥讽。
她看着皇上专注批阅奏折的侧脸,突然开口,
“令嫔妹妹比臣妾还晚侍奉皇上一年,桃答应更是刚入宫不久,如今她们都能有幸怀上皇嗣,唯有臣妾,入宫多年却始终没有动静......是臣妾无能,对不住皇上的恩宠。”
皇上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脸色骤然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掩饰过去。
整个后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意欢无子的真相。
自她入宫那日起,自己便让齐汝特制了“坐胎药”。
如今被意欢当面提及,他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却又不愿承认真相,只能连忙放下朱笔,伸手握住意欢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宽慰:
“说什么傻话,你身子素来单薄,朕从未强求过你什么,只要你能好好陪在朕身边,朕就心满意足了,你若是实在喜欢孩子,待将来桃答应诞下子嗣,朕便下旨将孩子交给你抚养,如何?”
意欢看着皇上骤然僵硬的脸色,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却涌起一阵彻骨的恶心与自嘲。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
瞧瞧,这就是她曾经掏心掏肺爱过的男人,到了此刻,依旧在编织谎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 “身子单薄” 上。
若不是那些年从未间断的避子汤药,她怎么会入宫多年都无法孕育子嗣?
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都是皇上的少女了。
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与背叛,她早已对这份帝王恩宠彻底寒心,甚至对怀孕生子都没了半分期待。
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这样冰冷无情的后宫,她又何必与他孕育子嗣。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平淡却着几分不高兴。
“多谢皇上好意,只是臣妾性子孤僻,怕是担不起抚育皇子的重任,更何况,那是桃答应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臣妾怎能夺人所爱?还是算了吧。”
皇上见她拒绝,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只当她是真的不愿,便顺着她的话笑道:
“既然你不愿,那便依你,这样也好,往后这宫里,便只有你和朕两个人,闲来无事说说话,倒也清净,省得孩子们吵闹,扰了咱们的兴致。”
若是意欢真的抚养了桃答应的孩子 皇上还要担心太后会不会扶持这个孩子。
意欢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月色,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映着她眼底的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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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御花园里的树叶一夜未到便簌簌落了满地,空气里浸着清冽的凉意。
因着皇上前半年刚结束东巡,舟车劳顿未消,今岁的木兰秋狝便未曾亲往,只特旨让新嫁的璟瑟与额驸步腾巴勒珠尔去了科尔沁代为参见,倒算是桩两全其美的安排。
长春宫的窗棂糊着一层纱,滤进的日光也带着几分柔和。
富察琅嬅端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椅上,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摊开的彤史。
令嫔和桃答应有孕,这宠爱,几乎全都落在了意欢的头上。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阿箬竟然也被翻了几次绿头牌。
看来什么事情只要不直接的算计到皇上的头上,皇上是什么都能原谅,什么都能淡忘的。
突然间,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连翘带着哭腔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六阿哥出事了!”
那声音里的慌乱,闻所未闻。
富察琅嬅心头猛地一沉,抬眼望去时,连翘已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连翘素来是她身边最稳重的大宫女,富察琅嬅立刻搁下手中的彤史,语气虽沉却仍带着几分镇定,
“慌什么?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
“娘娘....是六阿哥,还有桃答应,” 连翘扶着门框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未平的喘息,“他们方才在御花园里落水了!”
“落水?” 富察琅嬅脸色骤变,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