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生手中的折扇面泛起粼粼水纹,他手腕轻挥,扇尖甩出的珠点在空中凝成形,化作数十尾银鳞小鱼,摆着尾鳍向玹灵子游去。
玹灵子脚往后缩了半步,掌心握成拳。
这鱼看着无害,却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紧盯着鱼群擦着衣摆掠过,余光瞥见远处的碧生正用扇面遮着下半张脸,扇骨边缘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倒。”
轻如铃音的字刚落,玹灵子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人锤中。
他眼眸骤然圆睁“扑通”一声砸在草地上,湿润的泥土糊了半边脸颊。
泥草的香气,成了他最后嗅到的气息。
意识,像鸿羽一样,悄悄离体。
玹灵子感到自己正飘飘然,被牵着往某处去。
“杀啊!”
“我这边挡不住了,快来帮忙!”
“啊……别管我,快走……”
耳边先是刮过细风的“簌簌”,随后嘈杂的喊杀、金铁交鸣搅和在一起,往耳中灌入。
这声音很吵,玹灵子蹙蹙眉,睫羽尚未掀完时,一柄枪头的白光便闪到了他。
“嗬!……剑来!”他浑身一颤,手臂下意识抬起,却只攥住一片虚空。
玹灵剑不在!?
白花花的手中空无一物,还未来得及惊讶,士兵的长枪便径直捅过了他。
“唔啊!”
一阵惨叫出口,玹灵子定在原地。
他愣了半晌,身躯不敌倒下,可却不是他的。
玹灵子与一战场的士兵交叠身影,长枪刺穿了他的腹背。
敌军贯穿完后,又果断拔剑,绕路离去。
敌军抽枪时带起的血珠溅到他虚影上,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意识到,自己是个虚影。
而不远处,一道银红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人正持枪厮杀,甲胄上的玄纹被血浸成暗紫,四面楚歌。
“……月君!”玹灵子脱口大喊,可音色空飘飘地,出口不过刹那,就散如云烟。
听不见呼唤的人,正反手拧断一名魔兵的脖颈。
转身又将枪尖刺入另一人咽喉,动作干脆得不带半分犹豫。
他杀的干脆,但手臂上的伤口,枪杆不停淌的魔气,以及草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都昭示着,他已苦战许久。
“嗒嗒”突然,一位骑马的魔君,提着长刀从他身侧奔过。
玹灵子恍然侧身,风吹过缭乱地金发。
一名魔军士兵挥着弯刀掠过,刀刃上的魔纹泛着黑光。
他面朝轻罗奔去,刀刃扫过轻罗的肩甲,擦出一抹火花。
轻罗则反手用枪尾砸向马头,把战马捶的痛嘶倒地。又趁机拧转枪身,枪尖径直从魔兵心口贯穿,拔出时带出的血溅了他满脸。
眼前,是磅礴如海的神族魔军。魔军进攻了。
玹灵子望着这一幕,看清了局面。
此时,碧生摇着那柄水纹水扇,笑眼弯弯:“神君,若我是你,现在就该立刻出塔,去支援月君。”
“幻想,也想骗我。”玹灵子镇静下来,试探起他。
“幻想?呵呵。”碧生笑出了声,“看来傀儡扶摇,对您的消耗不小啊,竟连虚实都分不清了。”
剑染魔血,银月红影。
轻若的盔甲已损坏不少,血沾在甲片上,遮盖了银白的光辉。
他怎会不知,这是真的。
轻罗挥枪时,手臂与掌中,搓出的血都成黑红色。
玹灵子的拳头硬了,反手就往碧生身上砸。
碧生没躲,拳头径直通过了他空白的躯壳。
“呵呵,神君,怎么这么激动?”碧生往前走上一步,“若是再看到别的,可怎么办啊?”
轻盈的语风,像得逞的小人。
金眸盯着他时,碧生忽而挥袖一抚,带着人瞬间转移。
轻罗的枪声远了,再睁眼已经出现了另一个面孔。
黄沙卷地,沿着风飞天漫舞时,竟像倒下的雨。
残破的关口城墙前,战神笛苍梧,单膝跪在黄沙之上。
缠手的绷带如披风冠毛般飞扬,她抬起头,一只眼瞳已空,血湿了半边脸颊。
“苍梧!”玹灵子又喊了声。
阵前,只有笛苍梧一人,她后方的城门锁的死死地。
筋疲力尽,身负重伤的卫兵们,则都趴在城墙上助她。
面对又涌来的魔军,笛苍梧扭动沉重的膝盖,用手骨把紧长枪。
“啊!!!”她蹬空一跃,临空又翻过身,形成半轮月牙。
只见,笛苍梧捏着枪急速坠地。
“砰——”黄沙入空,炸出一个漩涡。
魔军们,成了连线的爆竹,一个个迸开。
“呼……呼。”
笛苍梧擦着嘴唇的血迹,注视过来的单眼,疲惫又深沉。
玹灵子望着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揪心不已,急切地上前一步,又意识到他并非实体,停了下来。
“神君,你看到了吧,苍梧已经在燃烧元神了,她再继续打下去便会死。魔军怼到她镇守的关口,她的兵力比轻罗少,只能牺牲自己硬抗。”
玹灵子的心抽痛发麻,“为什么、苍梧也是你的挚友啊?”
“能有为什么。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才哪到哪儿?”
玹灵子抿着唇,脖上的筋升到了下颚。
二人交谈间,补充的魔族援兵又扑了上去。
三头翼魔从空中俯冲下来,利爪直冲笛苍梧的头颅。
笛苍梧猛地抬头,撑着长枪翻身,腿部勾揣上魔兽,将魔兽打翻,滚了好几个圈后炸死。
紧随着,余下烦人的魔军,也缝插针的刺枪而来,皆对准她的腰部。
笛苍梧则拽枪横扫,惊出几道拍浪,把魔军一一掀翻。
她转枪跺在地上,声音含着血块一般沙哑:“今日,谁都休想过关!”
碧生望着旧友的赴死,从容的笑色不再,骂了声:“蠢货。”
身侧的人,听见了这话。
“你对我有恨,我能理解,可苍梧并没有做错什么。”
“真可笑。神君,世间不是非黑即白——”碧生正要呛人时,玹灵子打断他。
金眸含着几分窥探的直视他,亮的能揪出心中恶鬼。
“那是什么?用这般拙劣的借口,掩盖自己作祟的鬼心。你以为……就起作用了吗。”
碧生与他对望,凝着好一会儿后,翻袖带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