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剑宗的清晨来得很早。
宋清音推开门的时候,晨雾还没散,整个山头都笼在一片朦胧的白色里。她踩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路过演武场的时候,她停下了。
沈时安正在练剑。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练功服,腰间没有佩剑,手里握着一柄普通的木剑。剑起剑落,动作流畅得像水,又快得像闪电。
宋清音靠在廊柱上,没出声。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他如何起势,如何收剑,看他额角渗出的薄汗,看他呼吸时胸口的起伏。
“看够了?”
沈时安突然开口,剑尖指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连头都没回。
“还没。”宋清音笑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沈少宗主的剑法,看一百遍都不够。”
沈时安收剑,转过身。
晨光落在他脸上,那双黑眸在雾气里显得格外清透。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把木剑扔了过来。
“你来。”
宋清音接住剑,挑了挑眉:“你要看我出丑?”
“你会?”
“略懂。”
她握住剑柄,手指在木质的纹理上轻轻摩挲。这剑很轻,比浣花剑派的制式长剑轻多了,握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天阙剑宗的剑法,讲究什么?”她问。
“快。”沈时安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快到对手看不清你的剑。”
“那浣花剑派呢?”
“不知道。”
宋清音笑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
剑起。
动作很慢,慢得像在水里划过。她握剑的姿势有些奇怪,剑尖朝下,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剑上。
沈时安的眉头微微一皱。
这不是天阙剑宗的剑法,也不像是浣花剑派的。
宋清音睁开眼,剑尖突然一转,整个人随着剑势旋转起来。裙摆在晨雾里划出一道弧线,像是一朵突然绽开的花。
剑落。
木剑的尖端停在沈时安脚边三寸的地方。
“怎么样?”宋清音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沈时安没说话。
他盯着那柄木剑,又盯着她,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你这剑法……”他顿了顿,“不是浣花剑派的。”
“对。”宋清音把剑扔回给他,“是我自己琢磨的。”
“自己琢磨的?”
“嗯。”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浣花剑派的剑法太柔了,不适合我。”
沈时安接住剑,指尖在剑身上轻轻敲了敲。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你刚才那一剑,破绽很多。”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用?”
“因为好看。”宋清音笑了,“剑法这种东西,好看比实用重要。”
沈时安愣了一下。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宋清音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
“你很有意思。”他说。
宋清音挑眉:“这是夸我?”
“算是。”
“那沈少宗主能不能再夸我一句?”
“什么?”
“夸我好看。”
沈时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盯着她,那双黑眸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半晌,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很无聊。”
“无聊?”宋清音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那你为什么脸红了?”
沈时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那双眼睛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冷。
“我没有。”
“有。”宋清音笑得更开心了,“你耳朵都红了。”
沈时安深吸一口气。
他伸手推开她,然后大步朝演武场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
“明天还来吗?”他问,没回头。
“来。”宋清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天来。”
沈时安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宋清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宿主,你在干什么?】青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浓的八卦意味。
【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可是……】青玉顿了顿,【你不是要找剑典吗?怎么还有心思调戏攻略目标?】
【谁说我在调戏他?】宋清音转身往回走,【我这叫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
【对。】宋清音的声音很轻,【沈时安这个人,太警惕了。我要让他放松警惕,就得先让他习惯我的存在。】
【所以你就……调戏他?】
【这不叫调戏。】宋清音笑了,【这叫攻心。】
青玉沉默了。
【宿主,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熟练?】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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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在天阙剑宗的最高处。
宋清音爬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山路,才看见那座青瓦白墙的建筑。它建在悬崖边上,三面临空,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桥连接着山体。
守门的是个老者,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
“藏书阁不对外开放。”他连眼睛都没睁。
“我不是外人。”宋清音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我是沈少宗主允许进来的。”
老者这才睁开眼。
他上下打量了宋清音一番,然后哼了一声:“浣花剑派的?”
“对。”
“那更不能进。”老者闭上眼,“天阙剑宗和浣花剑派是宿敌,你以为我不知道?”
宋清音没动。
她就这么蹲着,盯着老者看了很久。
“老先生,您在这里守了多少年?”她突然问。
“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宋清音笑了,“能在这种地方守一辈子的人,一定很喜欢书吧?”
老者的眼皮动了动。
“喜欢书的人,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想看书的人进去。”宋清音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更何况,我只是想看看天阙剑宗的藏书和浣花剑派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老者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兴趣,“你觉得会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宋清音摇头,“所以才想进去看看。”
老者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推开了藏书阁的门。
“进去吧。”他说,“但只能待一个时辰。”
“够了。”宋清音笑着走了进去。
藏书阁很大,比宋清音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密密麻麻的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看了几页。
剑谱。
又抽出一本。
还是剑谱。
【宿主,你在找什么?】青玉问。
【找线索。】宋清音把书放回去,继续往前走,【双生剑典既然这么重要,天阙剑宗一定有相关的记载。】
【可是你连剑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找。】
宋清音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前,停下了。
这里的书很旧,有些书页已经泛黄,边角都卷起来了。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吹掉上面的灰尘。
《天阙剑宗秘史》。
她翻开第一页。
“天阙剑宗建于三百年前,开宗祖师……”
宋清音的目光往下扫,突然停在某一行字上。
“双生剑典,分为阴阳两卷。阳卷藏于天阙剑宗,阴卷藏于浣花剑派。两卷合一,可破天地……”
后面的字被人刻意涂掉了。
宋清音的手指在那片黑色的涂痕上轻轻摩挲。
破天地。
这三个字,信息量有点大。
“找到什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宋清音猛地回头,就看见沈时安站在书架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想问你。”沈时安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上,“你在看什么?”
“你们宗门的秘史。”宋清音把书递给他,“很有意思。”
沈时安接过书,翻到她刚才看的那一页。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对双生剑典很感兴趣?”他问。
“当然。”宋清音靠在书架上,双手抱胸,“毕竟我答应过你,要把浣花剑派的那一半交给你。”
沈时安没说话。
他盯着书上那片被涂掉的字,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被涂掉吗?”他突然问。
“不知道。”
“因为这句话太危险了。”沈时安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双生剑典一旦合一,会引来大祸。”
“什么大祸?”
“不知道。”沈时安转过身,看着她,“但我师父说过,这本剑典,最好永远不要合一。”
宋清音挑眉:“那你为什么还要找?”
“因为魔教在找。”沈时安的声音很淡,“与其让它落到魔教手里,不如我们自己拿着。”
“所以你是想毁掉它?”
“也许。”
宋清音笑了。
“沈少宗主,你知道吗?”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你刚才说的话,破绽很多。”
沈时安的眸光微微一动。
“什么破绽?”
“如果你真的想毁掉剑典,就不会这么急着找它。”宋清音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你想要它,对吗?”
沈时安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里深不见底。
“你很聪明。”他终于开口。
“谢谢夸奖。”
“但也很危险。”沈时安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聪明的人,活不长。”
宋清音笑得更开心了。
“那沈少宗主觉得,我能活多久?”
沈时安盯着她,半晌,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不重,却让宋清音动弹不得。
“看你自己。”他低下头,呼吸落在她脸上,“如果你老实一点,也许能活久一点。”
“如果我不老实呢?”
“那我就只能……”沈时安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亲自送你上路。”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宋清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宿主,你刚才是不是又在调戏他?】青玉的声音响起。
【不。】宋清音转身继续翻书,【这次是他在调戏我。】
【……】
【而且,】宋清音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我觉得沈时安对双生剑典,有点太执着了。】
【什么意思?】
【他说想毁掉剑典,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要它。】宋清音抽出另一本书,【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窗外传来风声。
天色暗了下来,藏书阁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宋清音站在书架前,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滑过。
如果沈时安真的想要双生剑典,那他为什么要答应帮她对付幽冥血殿?
仅仅是因为那半部剑典?
还是……
他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