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雪鹰回了六皇女府,把她与丰帝所见时说的一切都告诉了少典姒水。
少典姒水眉头紧皱,脑海中细想着雪鹰与丰帝之间的对话。
只觉得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顺利到有些不真实,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甚至她能感觉到,丰帝并没有表面上那般相信雪鹰。
但一时半会,她无法提前估算出丰帝下一步的动作。
少典姒水叮嘱了雪鹰一些事后,让她退下,恰在此时府医前来回禀。
“殿下,那名登人失血过多,怕是救不活了。”
人终究是无法救过来吗?
也是,这个时代无法输血,砍掉胳膊那么久,失血过多而死也正常。
不过她或许可以一试,救活那登人。
恰在此时,甲二回来了。
少典姒水眸子一亮,看向甲二。
甲二道;“主上,查到了,那老妪是城南水巷的穗老娘,受伤的是她女儿叫蕊子,其父三年前病逝,家中尚有四岁的胞弟,还有怀胎八月的夫侍,蕊子与那男子是新婚燕尔,身份清白,没有可疑之处。”
“听说,家中唯一顶梁柱就是蕊子,在城南的一家米行扛包,为人忠厚老实,穗老娘一直替商贾以及贵族府中打杂跑腿维持伙计,乡里乡亲对她评价也很高。”
“属下去的时候,她家就只剩下其夫与其弟。”
“家中早已无米下锅,她那夫侍瘦的皮包骨头,虽有八月身孕,却像是五月大的肚子。”
甲二说的话没有太多感情,只是把看到的一切说出来。
可听在少典姒水耳中,却难以接受。
她神情冷厉,转身疾步往外走,救治人的地方在药房。
“去药房。”
无论如何,她也得尝试着将人救回来。
蕊子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若她真死了,日后即便有她救济,这个家早晚也得散。
她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那老妪如何了?”去的路上,少典姒水随口问。
巫医跟在身后,被殿下身上那冷冽的气息吓得战战兢兢。
“回…回殿下,老妪经受不住打击,暂时昏厥了,不过她身体无碍,只是多年劳作留下的一些隐疾,喝喝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待少典姒水抵达药堂,就见到在门前站着一道小身影,正在蹲马步,似乎时间蹲的有些久了,身子摇摇晃晃,在这寒冬天里满头细汗。
她一来,小家伙便没收住神,差点栽倒。
不过好在少典姒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上。”
小丫头脸上满是喜悦之情,抬手对着少典姒水作揖。
回了汴京这几日,一直没见过主上。
今日终于见到了。
“嗯,还适应吗?”
少典姒水拿出绢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细汗,语气中是温言关切。
“平安适应。”
平安就是她在日暮城收养的小乞丐。
她给小家伙起的名字,就叫简平安。
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少典姒水语气温和的又问。
“每日卯时起来练功,累吗?”
简平安快速摇头,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
“不累不累一点都不累,只要想到日后能为主上所用,平安就不觉得累,现在平安吃得饱穿得暖,少英大人对我也很好,学问上不懂的,他都会细心教我。”
少典姒水嗯了一声,笑道;“练功不能急于求成,学习亦要循序渐进。”
她将绢帕递给她,让她自己擦汗。
“好了,今日就到这吧,用过早膳也该到你学课之时,一定要虚心请教少英,跟着他好好学。”
少典姒水摸了摸她脑袋,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嗯。”
简平安重重点头,看着少典姒水离去的背影,眼神不由的看向她旁边的甲二。
脑海中不由得憧憬着未来能够站在她身边,像少英大人那般为她出谋划策,更像甲二侍卫那般,为她保驾护航。
药房内都是少典姒水安排的自己人,没有丰帝跟少典皓镧的人靠近。
整个药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药香跟血腥味儿,少典姒水看着里屋那断掉手臂的登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已经在垂死边缘。
少典姒水走上前去拿出银针,看着面前之人,按着她周身的穴位,久久不敢下针。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向少典姒水,不明白殿下拿着银针在做什么。
正当少典姒水做足了心里准备下针时,一名巫医开口了。
“殿下,您是想送她一程吗?”巫医说着顿了顿,拍马屁;“这登人能让殿下亲自送她归西,想来也是她的福气,来世,她定然会感念殿下的。”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下针的少典姒水下针顿住了,蹙眉回头看了眼巫医,眼神略微闪烁,带着一抹厌恶。
这是人说的话?
她是想救人,什么叫亲自送她归西?
还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回头看了眼床榻上之人,手中的银针被她攥的都快变形了,她却迟迟不敢下针。
若她能习得师父的针灸精髓,自然能救她。
可惜她没有学医的好底子,学不会博大精深的医术,学了几天,却只学到了皮毛以及理论知识。
知道有几个穴位能够激活人体肾上腺素,以及人体造血功能,骨髓、胸腺、淋巴结的穴位下针。
师父曾说过,银针可以救命也可杀人,穴位深浅不一,有时只差零点距离却无法救命,更会害人性命。
她来到这里杀过无数的人,从未怕过。
可此时此刻,她不知为什么,竟然怕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但同时她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这登人受伤,与她有莫大的关系,若她没有安排人故意激怒少典皓镧,若非当时她没有靠得太近,或许她会活的更长久一些,看到自己的孩子降生。
可如今,因为她,一个平凡的家庭支离破碎。
她知道,有时牺牲一两个人在所难免。
可是……
少典姒水又回头看向老妪,老妪尚未苏醒,若她醒来,发现自己女儿死了。
世上最悲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少典姒水紧紧攥着银针,视线又看向屋外的天际,天即将大亮,早朝上必然会出现风波。
她有些倦容的脸上划过一抹戾芒。
还有硬仗等着她,不能坐以待毙。
再回神看向床榻之上的蕊子,少典姒水最终放弃了手中的银针,余光看向旁边的甲二。
“让作坊阁做个上等棺木,选个好地方给她安葬,安葬费就从本宫的私库出。”
“事后,留老妪在府中做伙计,银钱多给一些,找人看好其夫侍,一定要平安生产,还有将其胞弟带入府内给平安做个伴。”
这是她唯一能为这家人所做之事了,至于她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她下不去这个针。
她不敢!
少典姒水刚准备收针,屋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人还没死就想下葬,还替人安排好后事,你好歹也跟着为师学了几天针灸之术,医术背的滚瓜烂熟,怎么就不敢下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