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
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踏过结着薄霜的地面，在寂静里拖出长长的回响。
主帐前挂着的鎏金宫灯亮得刺眼，帐帘被晚风掀起时，能瞥见里面铺着南楚贡品的云锦地毯，绣着苍鹰图腾的锦袍衣角在灯影里晃过。
霍图勒王子正在为南楚摄政王举办接风宴，大帐里丝竹声裹着酒气从帐内漫出来，空气里飘着烤肉的香气。
身姿妖娆的舞姬们踩着节拍旋动裙摆，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将领们围着主位上的人影举杯，高声喊着 “恭迎摄政王，摄政王一路辛苦……”
帐外的空地上，漆黑的木笼孤零零立着，粗重的木栅间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夜风穿过栅缝，带着刺骨的凉意。
阿福缩在角落，脑袋歪在膝盖上，早已抵不住困意睡熟，呼吸时胸口轻轻起伏。
周若芙则靠在笼壁上没合眼，身上单薄的囚衣挡不住夜寒，她却像深夜里醒着的猫头鹰，目光透过木栅的缝隙，死死盯着主帐的方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笼栅粗糙的木纹，一只圆滚滚的灰鼠正躲在她的袖口里，灰鼠刚刚将卷成细条的纸条叼到她掌心，那是金钨送来的密信，军营外，周若芙的人手已在西北角的林子里准备齐整，随时准备接应。
可周若芙的手指却渐渐攥紧，连指节都泛了白，目光掠过帐帘缝隙中那抹绣着南楚图腾的锦袍，脑海里的声音反复撕扯：“就这样离开吗？”
帐内主位，霍图勒王子正举杯向摄政王敬酒，他们的剪影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若芙曾无数次宽慰自己：这一世的于文渊什么都没做，不该迁怒于前世的人，可每当闭上眼，前世，亲人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城池被焚烧的火光就会扑面而来，没想到，这一世，于文渊又走上了老路，新仇旧恨总该一并清算。
“于文渊！你该死！原以为前世那些事并没有发生，我本不该想你寻仇，可你如今又背叛了国家，违背了道义。事已至此，我必须留下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我也要杀了你！” 周若芙心底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像淬了冰的刀，斩断了所有犹豫。
就在这时，帐后忽然传来几声急切的鸟鸣，短促而尖锐，像是怕被帐内的喧闹盖过 。那是 “金钨” 的哨音，她见郡主迟迟未动，难免焦急，正“呼唤”周若芙早些行动。
周若芙立刻屏住呼吸，借着阿福翻身的动静，压低声音对着帐后的方向回了几声鸟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卷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深夜，摄政王府的帐内，烛火跳跃，映得满室酒香氤氲。
于文渊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榻上，玄色锦袍的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手中握着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的烈酒晃出细碎的涟漪，酒液顺着他微扬的唇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只眯着眼，喉间溢出低沉的酒嗝，醉意已然浸透了眉眼。
“殿下，霍图勒王子派人送来一份‘薄礼’，说是特意为您寻来的。” 门外的侍从躬身禀报，声音小心翼翼，不敢惊扰了榻上人的酒兴。
于文渊闻言，挑了挑眉，醉眼惺忪地挥了挥手：“带进来瞧瞧。”
“什么？是美人？本王倒是想看看霍图勒想耍什么花样。”
脚步声轻缓地响起，带着一串清脆的银铃叮当声，由远及近。
于文渊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而立，烛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女子身着一袭水绿色的薄纱舞衣，衣料轻薄如蝉翼，隐约可见底下白皙的肌肤，裙摆处绣着细碎的银线，走动时闪着微光。她的脸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白纱，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杏眼，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愫。
她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对小巧的银铃，每走一步，便发出 “叮铃” 的声响，与她轻盈的步伐相得益彰，摇曳生姿，宛如月下仙子下凡。
“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女子的声音轻柔悦耳，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缓缓走到榻前，屈膝行礼。
于文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醉意似乎更浓了几分。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指尖轻轻勾起女子的下巴：“抬起头来。”
女子顺从地抬头，杏眼直直地望向他，眼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深情。那目光太过灼热，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融化。
这熟悉的眼神，让于文渊的心莫名一动，酒意催化下，他握住女子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揽入怀中。
女子惊呼一声，顺势跌坐在他的腿上，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的发间萦绕着淡淡的兰花香，混着酒香，愈发让人迷醉。
于文渊凝视着她面纱下的双眼，只觉得那双眼太过熟悉。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面纱，正想揭开，却见女子的眼神骤然一变，原本的柔情蜜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
不等他反应过来，女子的右手突然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刀锋赫然出现，直指他的心脏！
“噗嗤 ——” 匕首划破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偏厅内格外刺耳。
于文渊瞳孔骤缩，本能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避，匕首擦过他的肋骨，带起剧烈的刺痛。他来不及多想，左手反手扣住女子的肩膀。
“别动！” 于文渊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醉意消散了大半，眼中只剩下凌厉和沉稳。他浑然不顾伤口的痛，将女子环抱在怀中，他盯着女子面纱下的脸，用嘴轻轻一咬，只听 “撕拉” 一声，面纱被扯断，掉落在地。
是他预想中的那个人，可是看到她，“于文渊”还是浑身一僵，扣着女子肩膀的手骤然松了力道。
没那么糟，眼前的女子，并不是霍图勒送来的美人，分明是他苦寻的心上人！
可眼前的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娇憨和柔情，只剩下冰冷的恨意，杏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直直地瞪着他。
“芙儿，你听我解释！” 于文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痛。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周若芙抓住机会，手腕一转，匕首再次扬起，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胸膛。这一次，于文渊没有躲避，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噗嗤 ——” 匕首深深刺入胸膛，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锦袍。周若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他会不躲。她咬了咬牙，双手握住刀柄，再次用力，匕首又深入了几分，刺骨的疼痛让于文渊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却没有推开她，反而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拉入怀中，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戏谑，又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美人…… 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