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刺客 ——！”
“囚犯跑了！快追！”
“粮仓着火了！救火啊！”
营帐外的喧嚣像惊雷般炸开，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厮杀声，裹着烟火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汇成滔天的混乱。
霍图勒王子勒住马缰，玄色披风扫过满地尘土，身后亲兵齐刷刷拔出佩刀，寒光映着他眼底的阴鸷。
他抬手止住众人，目光如鹰隼般锁在于文渊的军帐上，声音冷得像冰：“来人！摄政王可歇息了？”
“回王子殿下，殿下醉了，不便打扰！”内侍上前说道。
霍图勒手下一个身材高大的随从会意，上前两步，将守在营帐外的南楚内侍一把推开，他手掌抵在帐帘上，刻意拔高了音量：“摄政王殿下！霍图勒王子亲来探望！”
营帐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像被掐断了似的，没有半分回应。
内侍额角渗出细汗，提高了声调，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焦急：“摄政王殿下！帐外闹刺客又失火，霍图勒王子很担心您的安危！前来探望。”
帐内，于文渊的指节早已攥得发白。胸前的伤口，此刻正被动作牵扯得撕裂般疼，温热的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浸湿了锦袍的前襟，在腰腹处晕开一大片暗沉的红。
他余光瞥见怀中的周若芙，攥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于文渊立刻伸手将她环在怀里，拉上了床榻。
于文渊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周若芙的脸上，可他开口时，声音却刻意压得沉稳有力，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严：“本王无事……今日不便相见！”
帐外的霍图勒王子却没动。
他本就生性多疑，方才隔着帐帘，似乎隐约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 那是利刃划破皮肉后，混着热血的腥气，绝不会错。他眉头拧得更紧，脚下往前迈了半步。声音里添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对着内侍说道：再禀！
霍图勒的随从喊道：“摄政王殿下怕是身体不适？王子带了巫医，不如让巫医为您瞧瞧？”
说罢，不等帐内回应，霍图勒已伸手掀开帐帘，冷风裹着沙尘涌进来，亲兵们紧随其后，可眼前的景象让众人瞬间僵在原地。
床榻上，两道身影交叠着缩在锦被里。
于文渊光洁白皙的脊背对着他，皮肤上还沾着晶莹的汗珠，显然是被惊扰了好事。他宽厚的背脊绷得笔直，将身后的女子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缕散落的青丝，缠在他的手腕上。锦被被攥得发皱，边角还往下滑了些，露出女子纤细的脚踝，白亮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于文渊缓缓转过头，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疼意，只余下几分被打扰的不耐。他抬手拢了拢锦被，声音里带着刚被惊醒的沙哑，却又藏着几分嘲讽：“怎么？王子喜欢看活春宫？”
霍图勒的脸 “唰” 地红了，又飞快地涨成猪肝色。他干咳一声，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床榻，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亲兵厉声呵斥：“一群没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摄政王殿下在处理要事吗？还不快给我退出去！”
亲兵们连忙躬身退下，帐帘被重新拉上，隔绝了外面的混乱。
霍图勒匆匆往后退，临走前还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 帐内满是甜腻的脂粉香，混着女子的香气，呛得他鼻子发痒。可他心里的疑云却更重了：不对，方才明明闻到了血腥味，怎么此刻连一丝痕迹都没有？难道是自己闻错了？
帐内，于文渊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了。
他刚要撑起身子周若芙说些什么，胸口的剧痛突然如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黑，身体重重的砸周若芙身上。周若芙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快要窒息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趴在自己身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周若芙眼中的慌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压在身上的于文渊推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紧接着，她抬腿跨坐在他身上，右手飞快地从枕下摸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 只要轻轻一刺，就能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匕首的尖端离于文渊的胸口只有一寸远，就在这时，昏迷中的于文渊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呢喃，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残烛，却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芙儿…… 芙儿……”
周若芙的动作猛地一顿，这样的轻唤居然那样的熟悉，让她情不自禁地代入了穆北驰的脸。
她屏住呼吸，以为自己恍惚了。
可下一秒，于文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模糊的急切，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那夜的桂花酒…… 埋在了慈济院…… 等我……回来……”
“桂花酒？慈济院？”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周若芙的脑海里炸开。她浑身一僵，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刀刃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那是她和穆北驰的秘密啊！
临别前的那夜，她和穆北驰已互许终身，两人耳鬓厮磨间亲昵约定着：她亲自酿了桂花酒，等穆北驰平定边疆的战时回来，再一起共饮此酒，正式结为夫妻。穆北驰玩笑着，说她总是贪杯，他要把这酒藏起来，镇北军出发的那晚，金钨姐姐还跟周若芙说“少主真是奇怪，出发前去慈济院的槐树下挖坑……”
当时的周若芙还在偷笑，心里甜甜地想着：“北驰哥哥，真是孩子气，他是怕自己贪杯偷酒喝，把酒都藏在那了。”
可是这些事于文渊怎么会知道？！
她猛地松开手，一把揪住于文渊的衣领，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于文渊的脸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你说什么？！” 周若芙的声音带着颤抖，眼底满是血丝，“你怎么知道桂花酒？是谁告诉你的？！”
她死死地盯着于文渊的脸，期待着他能醒过来，给她一个答案。可于文渊只是皱了皱眉，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依旧昏迷着，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帐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可帐内却静得可怕。
周若芙揪着于文渊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渗出的血迹，心里的杀意像被冷水浇过一样，渐渐褪去，只剩下更重的疑云。
这个男人，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