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缓步上前，离他很近，眼里都是恨意：“怎么样，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接连物证、人证摆出，如两记重锤，顾枫险些站不住脚。
她恢复了记忆，不再总是用那种迷茫，依赖的眼神看他，变回那个臭脾气，又倔强的女人。
前一种感觉让他怜惜，后一种感觉诱他征服。
他的心被她伤得这么狠，如此境地了，顾枫却厌恶不了她，确实是他自作自受。
他蓦地笑了，先短促笑着，接着大笑，笑得狂妄优雅。
笑容还未落下，眸中锐利已出，无所畏惧：“众叛亲离又如何，去到最高处，谁不是孤家寡人。”
顾枫心硬如铁。
“尤四听令！”
“属下在！”
“二皇子顾柏伙同叛贼凌飞峦、周全、安昭儿等人，藏匿陛下，罪不容恕，全部拿下！”
顾柏激愤：“你个小杂种，恼羞成怒，这是要武力镇压我们了？！”
魄魂刀顺势出鞘，凌飞峦握紧，沉沉看他，“顾枫，你输了。”
李昭昭见势不对，欲拔脚朝凌飞峦那边奔去，顾枫自是不放，伸手拉她，魄魂刀紧接着刺来，刀身反射白光，气势如虹。
这一刀快如闪电，眼见要刺入他胸口，顾枫冷笑，扯过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周全。
刀来不及收了，插入周全胸膛，结结实实替顾枫当了肉盾。
周全双眼圆睁，血溢出嘴角，回首怒目而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顾枫不屑，“出卖孤，就是这个下场。”话落，又猛推他一把，“噗嗤”一声，刀身彻底贯穿他上半身。
周全无力跌向凌飞峦，还尚有一丝气息，凌飞峦不忍丢下，好人就是这样，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只得先找个角落放置他。
趁这间隙，顾枫拉回李昭昭入怀。
她死命扳动，他紧紧窟住不放：“休想摆脱孤，窥珠楼中，孤抛出的那枚贝壳，当你捡起时，就永远是孤的人。”
两队人马打了起来，不虚子真人、翠玄子真人两座石雕仍旧肃穆庄严，眼眸半睁半闭，静静看着殿中杀戮。
直到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全都给朕住手！”
皇帝顾锦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王骏扶着他，颤颤巍巍从石像后走出来。
“是陛下！”
“真的陛下！”
所有士兵愕然，站定不动，王骏呵斥道：“陛下在此，谁还敢放肆，全部放下武器。”
“哐当”一阵，士兵们丢掉武器，单膝跪地请安，“陛下万安。”
尤四咽咽口水，气焰灭了，跟着跪下，唯顾枫怔愣不动，李昭昭趁此推开他，跑向一边。
殿中寂静。
皇帝缓步靠近顾枫，死死盯住他，顾枫似败下阵，哑然：“父...皇....”
“你不是朕和玉茹的壮壮。”皇帝面色枯萎，眼眸浑浊，可意识还很清醒，“你是不是以为朕死了？”
“儿臣不敢！”顾枫跪下，垂首，垂得低低的，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造反？”
“儿臣不敢！”
皇帝摇头，“柏儿说你狼子野心，朕不愿信。没想到，朕仅藏了一段日子，就看清你图穷匕首的样子。”
顾枫无力辩驳。
皇帝体衰，怒气都攒不够了，失望叹道：“论能力和手段，你是强于柳儿和柏儿，可为君者，仁德为先。对待身边的人，你都如此刻薄，又怎能厚爱百姓？”
“朕老了，但朕还不糊涂。”皇帝手一挥“来人，将顾枫压解回京。”
可在场的无人动作。
怪了。
顾柏先发火，指挥殿前司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陛下的话都不听吗？”
李昭昭和凌飞峦对望一眼，两人都察觉到气氛紧张。
殿前司的士兵听令，挪动脚步，顾枫却缓慢起身，这一下倒让他们不敢上前，顾柏骂他：“谁叫你起身的？！”
顾枫不理会他，只漠然问皇帝：“父皇将如何处置孩儿？”
皇帝思忖着，还未回话，顾枫又问：“又将如何处置孩儿手下的人呢？”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皇帝轻哼：“他们跟着你胡闹，削官流放都算轻的！”
顾枫浅浅笑了，侧头：“听清了吗，孤若一败涂地，你们也活不了。”
李昭昭了解他，暗道，不好，顾枫正循循善诱彻底斩断后路，反个到底！
果不其然，那些轻骑尉和禁卫军都面色一凛，他们大多数人跟着他不知做了多少排除异己的事，如果主子都成为阶下囚，那他们的下场还会好吗？
皇帝疑心重，之后的仕途还会得到重用吗？
若二皇子继位的话，对跟过四殿下的人定然会赶尽杀绝，横竖都是一个死字啊。
凌飞峦也不傻，咂摸出顾枫话外之意，上前靠近皇帝：“陛下，这里太危险，有什么不如先回宫再说。”
皇帝蹙眉。
顾枫飞了个眼神给尤四，尤四即刻振奋起来，大吼道：“兄弟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是谁给的？”
小小道观里，士兵们喊声震天：“四殿下！”
“军营里，职级不再世袭，让能者居之，又是谁打破的？”
“四殿下！”
“你们妻女被皇亲国戚欺辱，又是谁给你们出头的？”
“四殿下！！”
对待自己的兵，顾枫倒没有亏待过，尤四这么振臂一呼，唤醒了他们的斗志和护主之心。
顾枫站定不动，得逞一笑，如站在山巅俯视群雄的头狼。
皇帝震惊，气得不住喘气，王骏拍背替他顺气，又惊又怒，手指着他们，“你们一个个的，是要反了吗？”又激动道：“陛下，这小崽子龇牙咧嘴了啊，他的兵，都是反贼，得全部诛杀！”
王骏不懂朝堂，很多时候，人心变化就在须臾之间。
他是皇帝的人，这一番话堪比火上浇油，将这批士兵逼到墙角，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搏命反扑。
李昭昭慌了，上前：“王公公，不如我们先送陛下回宫，其他事后续再议。”
王骏望向皇帝，老皇帝倔起来，不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孽障有胆子冒犯他，梗着脖子：“你这个逆子，要做什么？！朕还没死！就要当着朕的面反朕吗？”
一时气急，皇帝又猛烈咳嗽起来。
凌飞峦站到他们最前面，魄魂刀直指顾枫：“你不要再执迷不悟，鼓动别人为你送命。”
顾枫双手背负在身后，仅一个动作，那些士兵迅速变化队形，如大鹏展翅，占据有礼地形。
尤四眸光狠辣，站至他身旁。
顾枫似笑非笑，缓行如豹，咽喉抵着魄魂刀尖不远处，进一步，士兵亦进一步，凌飞峦厉声：“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众人步步紧逼的气势惊人，老皇帝心底闪过一丝惊慌。
顾柏挡在老皇帝面前，怒斥：“孽障，非得弑兄杀父，你才满意吗？”
李昭昭观顾枫面容，越发胆寒，他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更琢磨不透，最后那点人性都被他那聛睨一切眼眸淹没。
此时，殿门外来了一只野猫，通身黑，猫眼幽幽，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忽的窜至人群中，刺耳叫一声。
最后一丝平衡被打破，也不知是谁先动手，双方顿时交战起来！
凌飞峦一马当先，一人抵抗大部分轻骑尉，其余禁卫军和殿前司打成一团，老皇帝骇得脸色苍白，怒火攻心，王骏还骂骂咧咧，“逆贼呀，全是逆.....”
“贼”字还未出口，一把长戟刺穿他背脊——死了。
皇帝咧着嘴，“朕的老伙计啊~”
李昭昭推搡他，“陛下！我带你先走！快！”
顾柏好歹是个男人，护着他们，“父皇，王骏死了，我们快走！”
趁凌飞峦还阻拦着他们，慌乱中，李昭昭忍不住回头一望，恰好对上顾枫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如毒蛇盘踞在肩头。
她背脊一僵，赶忙收回视线，顾柏背着老皇帝，三人绕过石像逃命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