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道观，入眼皆是绿荫，李昭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下山的路，毕竟她上山时，是和周全被士兵们抬上来的。
好在顾柏熟门熟路，走在前面带路，老皇帝在他背上被颠得喘不上气，无奈，他只得停下。
李昭昭帮着给皇帝顺气，问道：“二殿下，下到山脚还要多远？”
顾柏皱眉：“起码得有一日脚程，我还带你们走的捷径，但这小路不比大道，很多凶猛野兽，天黑前，一定得下山。”
说罢，他轻声问皇帝：“父皇，还可以坚持吗？”
皇帝杀伐果断一辈子，老了，骨子里还是不服输的，点头：“柏儿，朕以前一直未正眼看过你，总觉得你太过温吞，面目平凡，朕....”
李昭昭服了他，这个时候来诉父子情有啥用，打断道：“陛下，你先歇口气，不如由我扶你，二殿下前去探路也快一点。”
顾柏感激看了她一眼，最后三人相携着前行，但属实是倒霉，天居然渐渐飘起了雨，越下越大，泥地变得泥泞，抬脚都费力。
老皇帝不行了，摆摆手，表示走不动，顾柏只得又背起他，李昭昭透过密集雨帘，似看到什么，惊喜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去避雨。”
很快，又行了一阵，眼见可以进洞避雨，好家伙，洞中已有“主”了。
一只瘦骨嶙峋，毛色杂乱的老虎正趴那舔毛呢
三人登时倒吸一口气！
此刻的道观里，凌飞峦始终一人难敌四手，魄魂刀前三分之一横插在不虚子石像上，可见最后一刀他已拼尽全力。
殿前司的侍卫几乎全部命丧黄泉，尸体横七竖八堆了一地。
顾枫将他踩在脚下，没使劲，却踩在脸上，侮辱性极强，因凌飞峦早已伤痕累累，无法动弹了。
“你的刀对真人不敬，该怎么罚？”顾枫笑问。
“........”
“无话可说了吗？”顾枫顺势蹲下，手背拍他脸，“别这副死样子瞪着孤，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情敌安子堂被孤弄死了。”
闻言，凌飞峦面目一怔，难以形容的滋味袭上心头，虽然他对安子堂总是针锋相对，但也有通力合作的时候。
父亲的事也真相大白，若不是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说不定浊酒两杯，两人可话知己。
“顾枫，你别得意太早。”凌飞峦此刻终于明白，他到处求学天下第一的刀谱和武艺，又有什么用，再高强的武艺也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围剿。
孤胆英雄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顾枫猛然抓住他头发，迫使他仰头，唾他一口，“别学安子堂嘴硬，回京前，好好想想怎么哄孤开心，不然你凌府密室里那群妇孺，别怪孤赶尽杀绝。”
“你！”
凌飞峦急得双目赤红，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尤四前来回禀：“殿下，顾柏在山腰昏迷了，还有一口气。”
顾枫霍然起身，“父皇和她呢？”
“没找到。”
“怎么可能？!”他火气冲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一个脚伤女人，能跑到哪去？”
尤四冷汗直冒：“顾柏身上有老虎抓痕，很可能他们遇见老虎了，属下派人搜索，在一洞口找到这个。”
说着，递上来一只绣鞋，是李昭昭的。
顾枫骇然。
凌飞峦也听到了，士兵将他绑得结实，他不得已疯狂扭动起来，大骂：“都是你！都是你个叛贼！害死了她！”
雨势渐大，远处轰隆雷声作响，跑来一小兵，附至尤四耳边说了几句，顿时他脸色大变，面目严肃：“殿下，宫中来报，红月教教主白拓海纳不知怎的在琥京城集结军队，要攻入宫中了。”
她生死不明。
京中有敌来犯。
又坠入两难境地，顾枫闭眼，双拳捏紧，尤四劝道：“殿下，先回京吧，咱们可不能让大扈人给偷‘家’了呀，至于陛下和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留一队人马继续搜索便是。不然，就算找着了，您也没办法保护他们。”
尤四的话中肯有理，顾枫亦明白此刻孰轻孰重。
他睁眼，眸色坚定，吩咐道：“回宫。”
众人翻身上马，凌飞峦被绑在马屁股上，奋力挣扎着，离开前，顾枫回首，那两座石像似乎带着淡淡笑意。
好生讨厌。
顾枫眉目森寒，不再遵守顾氏规矩，下令：“将这道观所有道士诛杀。从此，无名道观更名为无为观。”
马蹄疾驰，扬起阵阵泥点，嘈杂雨声中，众人策马离去，雨水混合着血水急流冲刷着流下百年石阶。
......
李昭昭睁眼时，脑袋剧痛，她揉揉太阳穴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凹，往旁一看，老皇帝面青口白直直躺着。
“陛下!陛下！”她勉强扶起他，老皇帝虚弱问道：“柏儿呢？”
“二殿下，二殿下没事，他出去给您找点山果，怕您饿肚子。”李昭昭随意扯了一个理由。
方才洞穴中那只饿得饥肠辘辘的老虎向他们扑来，顾柏捡起一支树杈将其引开，老皇帝着急，脚一滑，往下滚去，李昭昭伸手拉拽，顺带着一起滚下山腰。
顾柏有没有命丧虎口，实在难料。
皇帝叹气，干枯手掌死死揪住李昭昭前襟，“朕不行了。”
“陛下您别这么说。”
“顾柳荒唐，顾枫忤逆，朕对不起顾氏祖宗。”
“陛下，这是天意，不怪您。”李昭昭安慰。
老皇帝茫然，后点头，“是，天意如此，朕临死前，还有忠臣在侧，安昭儿，听旨。”
“是，微臣在。”李昭昭泫然欲泣，却生生忍住，她明白老皇帝这是在弥留之际了。
“大琥八十八年，朕传位于二皇子顾柏，顾枫非顾氏子孙，弑兄杀父，残害忠良，罄竹难书，判处极刑。”
这话说完，已耗尽老皇帝全部力气，手颤抖着，取下腰间玉佩，“这是独山玉司南佩，自朕登基以来，随朕左右，有了它，你的话，满朝文武都会信服。”
“臣，怎可当此大任？”李昭昭犹疑。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琥的朝廷命官，这是你的责任。”最后两字，老皇帝咬牙蹦出。
“好。臣领旨，必不负所托。”
山凹外雨声淅沥，雨滴飒飒，树枝频频“点头”，一只小雀羽毛尽湿，躲在石壁下轻啄翅膀，闷头闷脑，煞是可爱。
空气中有泥土浅浅腥气。
多么平凡静谧的一天。
老皇帝浑浊的眼，亮了亮，带着笑，缓缓闭了眼。
“陛下.....”李昭昭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