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或许，在烛洺赫心中，只要想到“师父要是回来了，就可以穿这件”，他就可以在无止尽的孤独里，一块一块地收，一寸一寸地存。
单灵灵鼻尖一酸。
侍女见状，忙轻轻扶住她的肩：“夫人，小心您的妆容。”
单灵灵吸了吸鼻子，勉强绷住情绪，任由侍女将婚服一层层给她穿好。
从里到外，轻烟般的墨，再覆一层浅金，最后才是那一袭扶桑赤色的外层，如晨曦破雾般亮眼。
那是烛洺赫用了千万年时间，为她准备的嫁衣。
她低头，看见衣摆轻轻荡起，轻柔得像是扶桑花瓣落在脚边。
一瞬间，所有关于烛洺赫的温柔与执着，都在她心底化开。
花了好一阵功夫，单灵灵才被侍女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收拾得明明白白。
婚服层层铺开，红得像云霞，金线流动着细碎的光点，等妆面也彻底定好后，她才被扶着站起身。
当侍女将她送上凤辇时，单灵灵还有点恍惚。
她拉了拉袖子，扭头问。
“哎？没有盖头吗？”
年纪最大的侍女捧着笑意。
“尊上说不必。今日大婚，夫人既是幽冥国的福星，又是九阴神女，要让国民都能瞻仰到您的容貌。”
单灵灵眨眨眼，只能点头：“……也行。”
她掀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爬进凤辇，乖乖坐好，还没坐稳，就听见外面庄重却喜气洋洋的一声。
“起轿！”
凤辇轻轻一晃，轿身摇得不重，稳稳当当。
两侧传来了幽冥国人的欢呼声、掌声、碎花洒落的声音，还有孩子们兴奋的叫喊。
“九阴神女来了！”
“夫人在里面呢！”
“哇！快看快看，好华丽的凤辇啊！”
随着欢声笑语一路蔓延，凤辇缓缓驶向扶桑梦林。
单灵灵抱着胸口的小绸袋，闭上眼深呼吸。
她知道，再过去，就是烛洺赫等她的地方了。
那里有一棵扶桑树，有千万年爱意集成的红花林，是一场烛洺赫为她准备了万年的梦。
单灵灵的心脏，不争气地开始怦怦直跳。
“九阴神女到！”
清亮而悠长的吆喝声在红花林间回荡，撞碎了整片扶桑梦林的静寂。
两侧侍女同时弯腰，抬手掀开凤辇的轿帘。
火红的光涌了进来。
单灵灵深吸一口气，踩着凤辇的踏板缓缓落地，鞋尖刚触到地面，花瓣轻声散开，被她踩成了一片微红的浪。
她站直身子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扶桑梦林的中央。
烛洺赫提前命人布置好的红花大道，从她脚下笔直延伸出去，变成一条把天地串联起来的线。
那些花瓣轻盈无声，却红得惊心，有如焚烧却永不熄灭的火。
单灵灵抬头。
幽冥国曾经的墨色天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宛如水镜般的天空，光影流转，柔波涟漪，将整个世界罩在一层梦境里。
每走一步，那镜面都被她的脚步激起一圈圈涟漪，温柔、轻缓，却神性十足。
四周所有能开红花的树木，都被烛洺赫从人间界千挑万选带回来。每一棵都开得肆无忌惮，花朵从枝头垂落，成为了漫天燃烧的灯。
而所有光亮、所有色彩、所有风，都在引着她走向那条道路的尽头。
单灵灵沿着花道一步步往前走，她的婚服是流动的晨曦，随着步伐起伏，金线被红光映得仿佛在燃烧。
她走得越近，就越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脉动，从胸前缓缓荡开。
那是她与烛洺赫共同的心脏。
那是他在呼唤她。
扶桑梦林的尽头，是那棵孤立的大扶桑树。
树干苍劲，树冠庞大如伞，千万朵红色的叶花垂落下来，是一场悬挂于空的落日长河。
而树下，站着一个身影。
他静静站在那儿，背靠扶桑树，浑身笼罩着微光。
烛洺赫身上的婚服与单灵灵的几乎一模一样，玄金暗纹覆在深红色的衣袂上，衣角绣着腾蛇与烛龙的纹路，光芒流转，隐约能看见缠绕在一起的神兽。
他的红发高高束起，发冠用赤金固定，鬓边悬着一枚红珠，落在他眼尾的位置，让他本就明亮的红瞳，比扶桑花更耀眼。
这一刻，他不是国主，不是神尊。
他是等了单灵灵千万年的爱人。
也是从冥河里死过一回，又被她亲手拉回来的那个男人。
当他看到她走近时，眼尾轻轻一动，红瞳明亮得压不住喜悦。
他一步，缓缓向她走来。
铺满花瓣的大道，从两端朝彼此延伸，最终在扶桑树下相会。
单灵灵觉得自己心脏被他拉着跳，连风声都变轻了。
他在走，她也在走。
最后，两人在扶桑树下停了下来，烛洺赫抬手，掌心朝上。
“灵儿。”
“我来接你了。”
单灵灵的手落入他掌心的那一瞬间，扶桑梦林所有红花同时飘落，化作漫天火雨，把他们彻底包围。
同时，单灵灵隐隐觉出一丝异样。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暖意，从脚踝缠上来，如同春水触肌，她低头一看。
她的婚服亮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亮。
金线不是刺绣，是脉络，从裙摆最深处开始，细小的光点沿着纹路攀升，穿过衣袖、腰线、胸前……汇成一道道流动的金光。
那些光明明柔和，却能穿透心魂。
一朵扶桑花正好落在单灵灵发间。
她刚抬眼，烛洺赫已经伸手，修长指尖触到扶桑花瓣的一瞬，花瓣被他唤醒了灵性，化成了一枚通体赤金的发簪，带着专属于烛洺赫的气息。
他将簪子缓缓插入她的发间，然后低声道：“夫人……今日美得让我不敢呼吸。”
单灵灵看着他，正要说话，却注意到，烛洺赫身上的玄金纹路，也亮了。
那些线条从袖口、腰际、后背蔓延，逐寸点燃，最后全部朝着他胸口那一点汇聚。
两人胸口的光芒，在同一时间亮起。
单灵灵心头猛地一颤。
她终于明白了，婚服上的金线不仅仅是装饰，更是他们共享的经脉。
烛洺赫身上的纹路同样亦然。
所有光芒涌向一个位置。
他们共同的心脏。
单灵灵胸口轻轻跳了一下，烛洺赫胸前的光芒，也随之跳动。
两人之间，没有声音，只有同一颗心脏的回响。
咚。
咚。
彼此呼应，彼此牵引，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