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洺赫低头凝视着单灵灵，目光专注得近乎失语，他喉结滚动，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不是冷静，也不是矜持，而是彻彻底底被幸福击晕了的茫然。
整个烛龙神尊，光明磊落、杀伐果断的幽冥国之主，此刻像是被人用红绸捂住了心，呼吸都不稳了。
单灵灵看他这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心口软软的。
她正要出声，一道轻轻的咳嗽声从扶桑树下传来。
“尊上，夫人。”
那声音清老而沉稳，单灵灵才转头，就看见顾长渊站在扶桑树前，鬓发如雪，神色慈和。
红花铺地的梦林里，他是一尊古老的见证者。
见她看过来，老人含笑点头。
“良辰吉时已到。”
婚礼该开始了。
单灵灵立刻回握烛洺赫的手，轻轻带了他一步。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烛洺赫全身都在轻微颤抖。
烛龙在颤抖。
她抬头看他：“小九？”
烛洺赫深吸一口气，终于挤出一个字。
“……嗯。”
那一声极轻，生怕打碎了眼前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单灵灵忍不住笑了，心都软成一汪水。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将自己的力量和爱意从交握的双手传递给他。
烛洺赫怔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
两人携手，走向扶桑树下。
婚礼，就要开始了。
等两人的脚步停在顾长渊面前，老人含笑而立，声音沉稳而庄严。
“幽冥国主烛洺赫，九阴神女单灵灵。”
“今日扶桑花开，天时、人心皆至。”
“扶桑之下，火脉同生，心脉同声，魂息同源。”
“老夫顾长渊，于此为证。”
他抬手一拂，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古老而繁复的符纹，符纹落下，溅起微光。
“自幽冥初定万载，孤灯长悬。”
“今日之婚，既是新命之始，亦是你二人千劫之后的再会与圆满。”
“礼成之前，当行三拜，天地共鉴。”
说罢，顾长渊与烛洺赫短暂对视，沉稳地点头。
“一拜，拜同生。”
“此生缘起万界之外，跨越千劫百难。”
“今日之前，你们宿命纠葛，今日之后，生路唯有一条。”
“此拜既成……”
“从今而后，福泽共担，血息相依。”
“你们所见的晨光，所踏的长路，皆为二人同生之路。”
单灵灵松开烛洺赫的手，又与他十指交扣，两人步伐一致，对着顾长渊身后的扶桑树缓缓弯腰。
下一瞬……
两人脚下亮起暗红色光纹，如同温柔却力量无穷的水波，沿着树根流淌上去，迅速攀满扶桑树的每一寸枝丫。
整棵扶桑树都在呼吸。
花朵颤动，光芒如火，如晨曦落在人间。
“再拜，拜同死。”
“昔日烛龙破心赴死，九阴碎魂而生。”
“今日扶桑之下，一半心血互换，一半魂魄相系。”
“此拜既成……”
“若有一方赴死，则另一方同往。”
“若有一方劫难，则另一方共承。”
“生可同生，死亦同死。”
“自此再无独活之命。”
单灵灵鼻尖一酸，眼眶泛红，泪水在眼里打着转。
不能哭，单灵灵。
大喜的日子，不许哭。
她深吸一口气，与烛洺赫再次朝扶桑树拜下去。
扶桑瞬间光华暴涨，每一朵花亮得将夜色都点燃。
神迹般的场景，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顾长渊笑意更深，声音缓缓落下。
“三拜，拜同心。”
“心脉同源，缠入魂骨。”
“此拜所立，不为天地，不为诸神。”
“此拜只为彼此。”
“此拜既成……”
“两心同跳，两息同动。”
“万界若碎，心不改。”
“岁月若灭，情不亡。”
单灵灵抬头，与烛洺赫面对面站着。
就在那一刻，她整个人怔住了。
烛洺赫那双始终沉稳、自持、笃定如神的眼里，此刻满是红意。
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侧脸静静滑落。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由眼泪放肆落下。
啊啊。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带着无人能及的执着与执念，怀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爱意，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千万年漫长得足以磨碎一个人的心，可他的心脏还在跳，只因为始终相信，她会回来。
即便那希望小得只剩一丝，他也不曾松手。
他见过她死在自己怀里，也见过她香消玉殒，他把她的名字刻在魂魄里，把她的影子缝入神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没有她的漫长岁月。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夜里，他是怎么咬着牙不让自己崩溃的。
若她不回来，他可以死。
若她回来了，他才算活。
今天，她站在扶桑树下，穿着他为她准备了千万年的婚服，站在他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她回来了。
她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烛洺赫喉间一紧，有些无法呼吸。
他从来不是个轻易露出破绽的人，生来就是神，是苍生眼中永恒的烛龙，是幽冥国的主，可此刻，他泪如雨下，却顾不得任何形象、威严、尊位。
他只觉得胸腔里那个久违温热的地方，被她一句一声、一眼一呼，就轻轻松松点亮了。
我的师父。
我的灵儿。
我的夫人。
你终于嫁给我了。
他看着她，心脉跳快得几乎要破开胸腔。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不敢眨眼，怕她再一次消失。
怕这一切只是梦。
怕扶桑花一落，他又要回到那个没有她的漫长岁月里。
可眼前的单灵灵伸手轻轻擦过他的脸颊，那一刻，他的意识终于落回身体。
不是梦。
她在。
她就在他眼前。
所有压抑的爱与苦与等待，都在此刻彻底崩塌。
弯下腰去同单灵灵对拜的时候，烛洺赫哭得肩膀都在肉眼可见的颤抖。
烛洺赫第一次在她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烛洺赫敛住了所有的情绪，用满含泪水的目光看着单灵灵。
“以吾烛龙本源之焰，护你千秋万劫，焚尽一切敢伤你之因果。”
“此身可亡，此脉可断，但只要你一息犹在，我便逆死归来。”
“天地若弃你，我便以龙躯撕开九天。”
“万界若欺你，我必将令万界俯首称臣。”
“灵儿，你是我魂魄归处，是我不灭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