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觉得我能做到吗？”柳玉遥将那枚玉玦拿在手中摩挲，“我能成为父亲期望的那样的人吗？”
商越笑着点了点头。
柳玉遥微微诧异：“为什么？”
“因为，你是阿遥。”
她久久未曾再开口，而是将玉玦紧紧握在掌心，往后退了一步，于一地狼藉里郑重地朝商越跪下，双手交叠举至额前：“臣女柳玉遥，代柳氏全族，谢过殿下。”
这一跪的含义，泪盈于睫的柳玉遥明白，站在她面前的商越也明白。
父亲临终前一定要把家主印交给商越，再由商越亲手交给她，那就代表着了柳氏一族的性命从今往后不仅仅只是挂靠在柳后身上了，她的父亲早已为她，为家族寻找到了一条安全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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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一刻，洛安带着文和帝的圣旨来到了长华殿。
“奉，文和陛下诏，册皇二子宴制曰：
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
今有皇子宴，品性端方，孝悌于亲，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册之宗庙，亲临定其名号，是为礼王，并赐云、晋梁州封地。无从匪彝。以答扬先祖之训，俾人预怀荣之庆，王其勉之，朕命惟允。”
洛安偷瞄着面色不愉的商宴，拿着圣旨的手往前一伸：“二殿下接旨吧。”
等商宴接下这道封王的圣旨，他又从身侧内侍手上拿过另一道圣旨，笑眯眯地对面前刚准备起来的人说道：“二殿下别急，这儿还有一道呢。”
说罢，他也不等商宴作何反应，打开圣旨，朗声念道：“仰承皇太后慈谕：柳氏嫡女，恪恭持顺，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谐珩佩之和，敬凛夙宵之节。兹册为安成乡君，指婚礼王商宴，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这道赐婚旨意，如一道闷雷在商宴脑海中炸响，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洛安直接将第二道圣旨塞进他的手里。
“奴婢恭喜殿下双喜临门了。”
洛安躬身福礼，嘴角的笑容不似作假，等商宴站起来后，他又说道：“给柳姑娘的圣诏也已经送去弄玉小筑了，想必去宣读的内侍也该回来了，奴婢就不多打扰殿下了。”
说完，他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商宴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掌事女官出声提醒，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身就往柳后那里快速走去。
长华殿内，柳后正在召见上玄，殿内并无其他闲杂人等。
“你说的可算数？”
柳后倚靠在软榻上，虽仍是一副病容，但今日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上玄站在她面前，微微一笑：“之前答应娘娘的时候我不是都做到了吗？娘娘难道还怀疑属下的诚信不成？”
“哼。”
柳后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突然病重到底是谁搞的鬼。
不过……
她抬眸看着上玄，心里又琢磨着：他确实替宴儿扫清了前路，商烬已成了哑巴，绝无继位的可能，而今只剩下商越了，只要商越一死，那么唯一能登上皇位的只有她的儿子…罢了，只不过隐忍一时而已。
“本宫自然是信你的，不过你也要动作快一些，不然这戏台不就白搭了？”
“娘娘放心，”上玄微微阖眸，复又睁开，“今夜，娘娘和殿下都会所愿得偿。”
“好，本宫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柳后喜笑颜开，她正准备让上玄退下的时候，商宴就闯了进来。
“母后！”
她顺着声音望去，瞧见商宴拿着两道圣旨面色很是不善地大步走进来。
“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柳后冷声呵斥。
商宴不情不愿地跪地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柳后叹了一声，抬了抬手：“何事如此匆忙？”
商宴举起两道圣旨，眉目一片冰冷，目光渐渐阴沉：“刚刚，父皇身边的洛掌印前来宣旨，父皇封儿臣做了礼王，非但如此，还将柳玉遥指婚给了儿臣！”
闻言，柳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看了跟进来的掌事女官一眼，女官很有眼色地把那两道圣旨呈给她。
见状，上玄朝她作揖：“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柳后点了头，上玄便转身往外走，路过商宴的时候，他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而后便离开了长华殿。
另一边，同样接到赐婚旨意的柳玉遥，却神色平静地送走了宣旨的宦官，然后端坐在案几前，安静地煮着茶。
侍奉她的宫婢看出她接了圣旨后心情不好，又联想到柳姑娘与大殿下的事情，提议道：“姑娘……要不咱们去找殿下，让他想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吧？”
柳玉遥看着她摇了摇头，唇边溢满苦涩：“这是陛下的旨意，推不掉的，更何况…”
更何况我早就知道…陛下是不会让柳家的女儿成为他的妻子的，父亲就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用借由他的手将家主印交托于我。
“姑娘？”
小宫婢见她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便问道：“姑娘是不是有所顾虑？”
“没有，诏书已下，估计长华殿肯定是比我更早接到诏书的，殿下今日心绪不佳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你帮我去长华殿瞧瞧，看看二殿下接了旨后是个什么反应。”柳玉遥将煮好的茶放在一边，对小宫婢吩咐。
“诺。”
宫婢走后，柳玉遥瞥了一眼手边的诏书，拿着它拎着茶壶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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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今日天色湛蓝，是几个月以来少有的晴朗天气。
柳玉遥走到福宁殿的时候，商越正在院中练剑。
虽是冬日，但他只着一件单衣，她站在廊下望着他的方向，唇边漾开温婉的弧度。
院中那人，手执一柄长剑，他飞身辗转越过池塘，春衫挂水，剑冲漫天白絮，锦衣雪华玉颜色，目光顾盼间，流丽无双。
这才是她一直喜欢着的人啊，商越本该是这副模样的啊。
一剑舞毕，商越收了剑，眼角余光瞥见她的裙角，回过身朝她招了招手。
柳玉遥接过东齐递过来的津帕，小跑到商越身边，姿态亲昵地给他擦汗。
“冬日寒凉，殿下怎么穿的这么少？”她瞄了眼商越身上的衣服，转头让东齐去殿内把大氅取来。
商越按住她拿着津帕的手，笑着说道：“练剑嘛，穿太多不舒服。”
“殿下也该多心疼心疼自己啊，”见东齐拿来了大氅，柳玉遥赶紧给他披上，嗔怪道，“就算殿下不心疼自己，我可是心疼的。”
商越低头腼腆一笑，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好好好，都听你的。”他一手拿着剑，一手牵着她往殿里走，“午膳可用了？”
柳玉遥轻轻摇头，她指了指放在长廊椅子上的，还冒着热气的茶壶：“我煮了茶，想让殿下尝尝。”
“哦，那我可要好好品品，东齐，把姑娘的东西拿到殿里。”商越眉眼微弯地对她温声道，“一会儿留在这里陪我一起用膳？”
“嗯。”柳玉遥笑着点点头。
东齐转身去拿柳玉遥带来的东西，视线落在那道诏书上的时候蓦地一愣，随即收敛好脸上的神色，拿着东西，若无其事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只是，落在他们背影上的目光，到底添上了些许愁绪。
进了内殿，商越吩咐东齐去传膳，之后让柳玉遥先去坐着，他转身去内室换了身衣服。
柳玉遥坐在桌子旁，目光落在放在不远处的诏书上，略微顿了顿，然后移开视线，望着正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商越。
“我还甚少见到殿下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呢。”
目光所及之处，他玄衣玉带，绛紫狐裘，贵气逼人。
商越朝她走过来，随手将她带来的诏书拿在手中，坐下后，随手打开诏书仔细瞧着上面的一字一句。
而后，柳玉遥看到，身边虽仍是贵气逼人的男子，但眉眼变得深沉阴郁，温润之气尽失，再不似方才那般模样。
“阿遥……”
“殿下。”柳玉遥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抬手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我饿了，先用膳好不好？”
“……”
商越微微一愣，盯着她含着笑意的眉眼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