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炎也了解武媚娘的手段,她心思缜密,狠厉果决,权谋之术无人能及。
若是自己贸然抗命不遵,或是明目张胆地派人刺杀李贤,
一旦事情败露,以武媚娘的雷霆之怒,
自己必然会落得个碎尸万段,株连九族的下场。
因此,此事必须做得隐秘至极,天衣无缝,
让所有人都以为李贤之死,是他因郁结而自寻短见,
断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而武媚娘对自己的信任,恰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可以借着执行武媚娘命令的名义,
派遣心腹前往巴州,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李贤。
想到此处,裴炎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坚定。
他眸色沉凝,不再犹豫,随后派人火速去请丘神绩前来议事。
丘神绩乃是军中骁将,勇武过人,
且对裴炎忠心耿耿,多年来追随左右,
是裴炎最为信任的臂膀。
不多时,丘神绩便急匆匆赶来,一身戎装未卸,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
他快步走入书房,见裴炎面色凝重地端坐于案前,
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恭敬至极:
“大人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裴炎抬眸看向他,目光锐利,示意他上前几步。
丘神绩心中一凛,连忙趋步上前,屏住呼吸。
裴炎左右环顾一周,确认书房内外无人偷听后,
才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神绩,如今有一桩关乎大唐安危,
也关乎你我身家性命的惊天大事,要交予你去办。”
丘神绩闻言,心中谨慎,
但他依旧恭声应道:
“大人尽管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裴炎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忧虑,
他上前一步,双手按在丘神绩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忧虑:
“当年李贤被贬谪流放,皆是我一手经办,
如今他若是回来登基掌权,
必然会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大肆清算旧账,
你我二人,怕是难逃一死!”
裴炎的话掐头去尾,让丘神绩疑惑,
“大人所言,末将不懂,李贤已经被贬巴州,如何会回来登基称帝?”
裴炎叹气,
“太后欲召李贤回来,”
简短几个字,丘神绩已经明白裴炎心中所虑,
他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
裴炎紧紧盯着丘神绩,面色凝重如铁:
“我死倒无惧,身为先帝托孤之臣,为国捐躯本是分内之事
只是这天下苍生何其无辜,岂能因李贤一人而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本官受先帝遗命,辅佐社稷、守护大唐江山与黎民安康,
如今先帝尸骨未寒,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先帝毕生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让百姓再遭战乱流离之苦?”
他目光坚定,紧紧锁住丘神绩:
“如今之际,唯有设法阻拦李贤回来,力保皇上稳坐帝位,
方能既保全先帝的托付,又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同时也为你我二人寻一条生路!”
丘神绩向来唯裴炎马首是瞻,他也明白裴炎所言非虚,
前有明崇俨前车之鉴,
若是李贤真的掌权,裴炎必然会受到牵连,
裴炎若是身首异处,他作为裴炎的心腹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他定了定神,急切地问道:
“那……那大人可有万全之策?此事关乎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啊!”
裴炎眼中的阴狠稍纵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他缓缓松开按在丘神绩肩膀上的手,后退两步,
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决绝:
“以绝后患之法,便是让李贤……永远留在巴州。”
丘神绩闻言,身子又是一震,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大人的意思是……要……要取他性命?”
“是,也不是,”
裴炎转身立定,目光如磐,语气斩钉截铁:
“此事需隐秘至极,做到天衣无缝,
太后对我倚重甚深,今遣你远赴巴州,
对外只称奉太后密谕,探望李贤幽禁近况。
你至巴州后,不必直言不讳,
只需对李贤旁敲侧击,点破太后厌弃之意,促他自裁谢罪。
李贤与太后本就母子失和,昔日遭废幽禁,早已心灰意冷,
他深知太后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断无容他苟活之理。
你只需点到即止,晓以利害,
他若识时务,引决自裁,倒可省却周折,
若他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你便相机行事,当机立断,
务必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此事成败攸关,
成,则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败,则万劫不复身首异处。
其中轻重,你可了然于胸?”
丘神绩拱手行礼,语气铿锵:
“末将知晓!”
裴炎走到案前,拿起一支毛笔,在纸上重重一点:
“你此去巴州,务必谨慎行事,
抵达之后,先暗中观察李贤的行踪起居,
动手之时,务必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事成之后,即刻返回洛阳,切勿停留,
只要此事做得隐秘,无人能查出破绽,你我便可高枕无忧,
大唐江山也能得以保全。”
丘神绩低着头,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此事风险的忌惮,
又有对李贤掌权后自身安危的担忧。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眼中已没了丝毫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末将明白!此事关乎大唐社稷安危,
关乎你我性命,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让李贤永远留在巴州!”
“切记,无论李贤是如何身亡,最终也只能是自裁。”
裴炎将他扶起来,叮嘱道。
“末将谨记大人教诲!”
丘神绩恭敬应答。
裴炎挥了挥手:
“去吧,一路保重。”
丘神绩再次躬身行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门外。
看着丘神绩离去的背影,裴炎缓缓走到案前坐下,拿起案上的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
他却毫不在意,仰头一饮而尽,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此事一旦开始,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要么成功保全大唐社稷,自己也能安身立命,
要么事败身亡,落得个千古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