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以北,蒙古水寨连绵数里,木质栅栏如长龙般盘踞在水岸,栅柱深深嵌入泥底,外层包裹着厚重的铁皮,上面布满尖刺,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水寨之内,投石机阵列整齐排列,数十架巨弩直指江面,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巡逻武士警惕的脸庞。
夜色中,水寨与滔滔江水融为一体,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蒙古水寨外十里外,明教临时驻地内,灯火通明。
屋子中央的八方桌上摆放着一副沙盘。
沙盘之上清晰呈现着水寨的布局:栅栏环绕,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栅栏距内层约三丈。
面对汉江的那面栅栏中间挖掘了壕沟,其中灌满江水,依靠吊桥通行。
栅栏每隔三丈建有一处箭楼,防备极为森严。
水寨中央是投石机与火药库,由精锐武士看守,那十二名并未参与英雄大会的大轮寺叛僧便在此处驻守。
水寨四角设有望楼,昼夜有人值守,一旦发现异动,便可立刻发出警报。
明教步战统领孟珙与以公孙清、周伯通、清灵子、九死生、圣因师太为首的明教高手围着沙盘落坐。
周伯通盘坐在椅子上,面对沙盘上红红绿绿的旗帜,他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胡子,眼神时不时瞟向帐外。
孟珙麾下的几名头领与耶律齐、武家兄弟等人站在众人身后,个个神色凝重。
“诸位,”
孟珙沉声开口,声音洪亮,打破了帐内的沉寂,“教主遣诸位来阵前相助,珙感激不尽。”
说话间,孟珙手指沙盘,“各位请看,蒙军水寨倚仗汉江天险,寨墙坚固,更兼其内投石机、弩炮林立,火药储备充足。”
“若我军强攻,必将伤亡惨重,却难撼其根本。”
“所以想请诸位集思广益,共商破敌之策。”
圣因师太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孟统领客气了。”
“抗击胡虏,保境安民,本就是我教分内之事。”
“只是前番几次查探,敌军防御体系确实严密,尤其是那些箭楼,对教众冲锋威胁极大,必须设法拔除。”
清灵子微微颔首,“孟小兄弟,我等奉杨教主之命前来支援。”
“临行前,杨教主特意叮嘱,这军阵之事需听孟小兄弟调遣。”
孟珙心中一暖,师父虽身在襄阳,却始终牵挂江北战事,派遣来的皆是明教顶尖高手。
他侧身拱手:“承蒙师父看重,只是水寨防御严密,硬攻恐伤亡惨重,还需各位一同商议良策。”
武修文抱拳道:“孟兄弟,在下以为,可组织死士,以火油罐焚其寨栅,或是以霹雳弹直接将其炸毁!”
九死生闻言,冷冷开口,声音沙哑:“此法行不通。”
“水寨外围设有暗桩,夜间塔墙四周火盆不息。”
“如今外围更是箭塔林立,只怕还未等兄弟们靠近寨墙,便会倒在对方箭下。”
“加上前次我等曾攻破过水寨,敌军警惕性必定也有所提高。”
公孙清知武修文兄弟是郭靖弟子,眼下对方确实是在为攻击水寨献计,虽说他所想之法行不通,但却不能让友军难堪。
“武少侠,九死生素来对事不对人。”
“只是少侠这强攻之法,确实难以达成。”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
面对防守严密的营寨,强攻损失太大,奇袭又难有机会,似乎陷入了僵局。
一直没说话的清灵子此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贫道观察水寨布局,其倚仗者,无非坚栅、利器和地利。”
“若能从根本上动摇其一,则全寨可破。”
九死生闻言,将目光落在栅栏模型上:“虽然武少侠提议死士强攻之法难以达成,”
“但他这设法将栅栏炸开缺口的想法,却也正是关键所在。”
原本因为被九死生反驳提议觉得有些羞愧的武修文,此时听到九死生肯定自己的想法,只觉浑身一顿。
于是他赶忙开口补充,“在下正是此意,只要破开栅栏,我等便可趁机冲入,直捣黄龙。”
郭芙笑道,“小武,你平时不是很机灵的嘛!”
“呐,现在你就想个办法破开栅栏,不就行了!”
圣因师太轻轻摇头:“两位所言皆有道理。”
“但蒙古人在栅栏后布置了大量弓箭手,在炸开缺口的瞬间,教众必然会遭到猛烈攻击,依旧会有巨大伤亡。”
“我教行事,向来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这般硬攻,并不可取。”
周伯通挠了挠头:“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清灵子目光落在沙盘底部:“孟小兄弟,不知这水寨地下土质如何?”
孟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长可是想挖掘坑道?”
“水寨所在之地多为黏土,质地不算坚硬,挖掘坑道倒是可行。”
耶律齐心中一动,当即出声提醒道,“各位,水寨内有不少蒙古高手。”
“这些人听觉、感知远超常人,寻常土木作业,恐怕难以瞒过他们的耳目。”
“再说,这挖掘之事一旦被对方发现,坑道内的弟兄便会陷入险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若是坑道挖掘到一半被对方发现,他们只需从地面向下挖掘竖井引水灌入,或是投掷火油、巨石,坑道内的弟兄便会全军覆没。”
玩着胡子的周伯通忽然插嘴道:“哎呀,好徒儿!”
“你就不能想个有用的办法?”
“你说得这么麻烦!还不如让我晚上摸进去,把那些箭塔一个个都拆了!”
“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拆卸的动作。
孟珙苦笑摇头:“周老前辈武功盖世,我等深信不疑。”
“但水寨内部结构复杂,敌军高手众多,一旦被发现,陷入重围,纵是前辈神功无敌,亦恐有失。”
“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
耶律齐所言,也正是孟珙一直顾虑的地方。
蒙古水寨中不仅有普通武士,还有不少江湖高手。
挖掘坑道虽能避开正面防御,却极易暴露行踪,此计风险最高的便是此处。
孟珙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缓缓开口:“各位,这挖掘坑道或许可行。”
“明教义军中,有不少将士是工匠出身,擅长挖掘、构筑工事、设置陷阱等土木技能。”
“不如抽调这些精通土木之术的教众与将士,重新组成一旗人马,专门负责挖掘坑道。”
他顿了顿,指向沙盘上栅栏与投石机的位置:“同时咱们分为三路行动。”
“其一,将坑道分为两条,一条掘进至外层栅栏底下,填满火药,待时机成熟,引爆火药,炸毁栅栏,为后续大军开辟道路。”
“另一条则不填火药,在爆炸声响后,继续朝着投石机阵地与火药库掘进,之后再次引爆,彻底摧毁对方的重型武器与火药储备。”
“如此一来,水寨的核心防御便会瓦解,我军再全力进攻,那时便胜算大增。”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陷入沉思。
公孙清闻言眼前一亮:“挖掘坑道隐蔽性强,不易被正面察觉,且火药爆炸威力巨大,足以炸毁栅栏与投石机。”
“不过不知你这其二又是?”
“其二,便是由这第三路人马负责制造混乱,混淆视听,以掩护掘进过程中的动静。”
公孙清抚须大笑,“好!好一个混淆视听,此计甚妙!”
圣因师太点头附和:“公孙兄弟所言极是。”
“如此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乃是上策。”
“炸毁栅栏与投石机后,蒙古水寨的防御便会大打折扣,届时我等高手再出手牵制对方精锐,大军便可顺利破寨。”
清灵子目光流转:“水寨虽防御严密,但眼下对方兵力有限。”
“只要这第三路人马从正面发动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坑道挖掘便可趁机进行。”
公孙清补充道:“清灵子道友所言有理。”
“正面佯攻可吸引对方大部分兵力与注意力,让他们无暇顾及地下的动静。”
“同时,可以在挖掘坑道时,采用‘浅挖快进’的方式,减少挖掘产生的震动,再用湿布包裹工具,降低声响。”
圣因师太沉吟道:“佯攻虽能分散注意力,但也需投入不少兵力,且不能让对方察觉是佯攻,否则便会失去效果。”
“此外,即便掩盖了声响与震动,也难保不会被对方擅长感知的高手察觉,还需有应对之策。”
孟珙点了点头,整合众人的思路:“各位,咱们不妨取长补短,制定一套更为周全的三路协同作战策略。”
九死生点头同意:“只要三路兵马能协同一致,此法必成!”
这时,孟珙目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圣因师太等人:“这召集教中专精土木作业弟兄的任务,便交由师太负责,如何?”
圣因师太颔首道:“贫尼这就去随行教众中,挑选精通挖掘构筑之术者。”
孟珙猛地一拍大腿,振奋道:“好!既然如此,我等便效仿古之‘穴地攻城’之法。”
“从远离水寨之处秘密掘进,将坑道一直挖至其寨栅之下,再一举炸开缺口!”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精神大振。
公孙清抚掌道:“爆炸一起,敌军必然大乱,我军再趁势掩杀,破寨可期!”
圣因师太也微微点头:“若能成功,确实可避免无数教众与将士的伤亡。此计稳妥。”
然而,清灵子道长却再次蹙眉,提出了疑虑:“将军之策,确是上佳。”
“只是这第三路又该如何安排?”
九死生闷声道:“道长所虑极是。”
“这第三路关乎掘进一事能否顺利进行,需得有万全之策来引开对方高手的注意力。”
孟珙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周伯通、清灵子、公孙清、圣因师太等人,缓缓道:“我等兵分三路,相辅相成,取长补短!”
他站起身,指着沙盘道:“第一路,第二路,为‘掘进主力’。”
“第三路,为‘佯攻疑兵’。”
“这一路由公孙右使率领,以圣因师太、清灵子道长,以及周散人辈等诸位高手相辅。”
“另外,再在义军中抽调部分轻功卓绝、擅使暗器火器的教众前往协助。”
“任务便是在坑道挖掘期间,以各种手段四处袭扰,制造混乱,佯装进攻。”
“并全面进攻开始后,由你们负责接战,并解决对方军中高手!”
孟珙目光灼灼,看向周伯通和清灵子:“尤其是周散人与清灵子道长,还望二位能服从公孙右使指挥!”
“切莫浪战!”
周伯通一听有架打,还能扔霹雳弹玩,顿时来了精神,早将此前自己害得清灵子被俘之事忘得干净。
一脸嘻笑道:“这个...孟小子,你放心吧!”
“只要给我霹雳弹,我保证不会拖后腿!”
郭芙一听,不由嗤笑一声,“周伯伯,你的保证可不能信!”
一直未曾开口的瑛姑,这时向孟珙开口保证,“孟小子放心,有我在,定然不让伯通胡来!”
清灵子沉吟片刻,稽首道:“无量天尊。”
“三路并进,虚实相间,确是目前最优之策。”
公孙清与圣因师太也齐声道:“我等亦无异议,谨遵统领军令!”
听着孟珙并未提及如何安排自己四人,郭芙急忙开口发问:“孟兄弟,那我们呢?”
孟珙笑道,“郭小姐,你们四位武功不俗,自然是要跟随公孙右使的第三路行动。”
郭芙听孟珙说自己武功不俗,不由挺着胸膛笑道,“本姑娘手中之剑,可为诸位英雄开路。”
九死生听了这话,再次开口,“善。”
一旁的聋哑头陀抚须点头,看向郭芙的目光中满是赞许。
众人又就一些细节,进行了仔细推敲,直至月上中天。
孟珙最后环视众人,抱拳郑重一礼:“破敌重任,尽付诸位!”
“此战必定马到功成,扬我教之威!”
“必不辱命!”
帐内众人,无论是将领还是江湖豪杰,皆肃然还礼,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与此同时,水寨忽必烈大帐中烛火摇曳。
忽必烈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江对岸襄阳城的隐约灯火,眉头紧锁。
“大祭司,”忽必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你的‘后手’,该启动了。”
笼罩在黑袍中的阿其那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的沙哑笑声:“王爷放心,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保管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忽必烈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阿其那:“此事关乎大局,绝不容有失。”
“本王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尤其是……提前走漏消息。”
阿其那兜帽下的阴影中是他微微前倾的身体,“王爷安心。”
“‘再生人’……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的。”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狂热的自信:“王爷更不必忧心走漏消息。”
“‘再生人’无思无想,无痛无惧,只听命于本座一人。”
“他们,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兵器,绝无背叛的可能。”
“普天之下,唯有本座能以秘法操控其行动。”
“宋人即便发现端倪,也绝无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半分情报,更遑论策反。”
忽必烈看着阿其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稍减,紧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好!”
“即刻去安排‘水鬼’准备,听候指令。”
“如您所愿,我的王爷。”
阿其那躬身一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忽必烈走到帐门前,掀开一角,望向南方襄阳城的方向,以及更远处仿佛蛰伏巨兽般的宋军水营,眼神冰冷。
“杨过,郭靖……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你们未必能拿到。”
“即便是侥幸拿到,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享受这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