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潇潇却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捏着他的袖口，语气带着几分生硬的别扭。
而后她随意指向其中一个字。
“你、你这个字写得太丑了……和离书是正经文书，总得写得规整些才像话”
裴净祁握着笔杆的手骤然收紧，他盯着宣纸上工整有序的字迹，没说话，只默默抽回手，将那张纸揉成团丢进纸篓，重新铺了一张宣纸。
这一次，他写得格外认真，可刚落下几行，秦潇潇又凑了过来，皱着眉挑毛病。
“你这个字写得太小了，重写”
裴净祁动作一顿，终究还是换了张纸，笔尖稍稍用力，字迹大了些。
可没写两句，秦潇潇又开口，越来越起劲。
“什么叫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明明是你想纳妾在先，难不成还想怪我？重写”
裴净祁咬了咬牙，齿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响，却还是耐着性子，再次换了张宣纸。
“这里，这——”
“秦潇潇！我没和你闹着玩！”
他忍到了极限，手中的狼毫“啪”地一声重重砸在桌案上，墨汁溅开，瞬间在宣纸上晕出一大片污痕。
感觉与她说不通道理，他吐出口浊气，点点头。
“行，既然我写的和离书你怎么都不满意，那咱们现在就去官府！让他们来写，总合你的意了吧？”
话落，他一把拽住秦潇潇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转身就往门外拖。
秦潇潇吓得双脚死死抵着地面往后退，不断去掰开他的手。
“这个时候官府早就散衙了！你别胡来！”
秦潇潇急得眼眶湿润，生怕真被他拉着去官府和离。
“既然过不下去，何必互相耽误？”
裴净祁的声音冷得像冰，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今日就把和离办了。
秦潇潇被他拽着踉跄往前走，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
眼看就要踏出书房门槛，秦潇潇急得用另一只手猛地伸出去，死死扣住门框。
“裴净祁你别发疯了！你想搞得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和离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裴净祁积压的怒火，他眼底满是猩红的戾气。
“你没有吗？秦潇潇，你做的哪件事，不是在所有人面前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现在倒是想起顾及名声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力一扯，秦潇潇扣着门框的手被硬生生拽开。
“啊！不要！”
她失声惊叫，心底的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
不可以，她不敢想自己和离之事被她娘知道会怎么样，被那些与她不对付的人知道，被全皇城人知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秦潇潇在心里反复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布料被绞得发皱。
秦潇潇努力给自己寻找不能和离的理由，她眼瞳不断晃动，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怕，怕被人笑话，怕孤身一人，怕他今后会与别的女人琴瑟和鸣。
“不要！不要……我不要和离呜呜呜……”
突然高起的情绪让她几近崩溃，秦潇潇的声音突然垮下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突然泄力般蹲了下去，埋头痛哭起来。
“裴净祁你这个混蛋！我不要和离呜呜呜呜，我讨厌你”
她一边哭一边嚷嚷，把脸死死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抵着书房门板，一抽一抽地发抖。
裴净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哭得这样伤心，搞得像是自己辜负了她一样。
可听着那细碎又委屈的抽噎声，他先前憋了满肚子的火气竟像被温水浇过般，突然也散了大半。
无奈叹息，他也跟着蹲下身，声音放轻了些。
“潇潇，我们这样根本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与其天天相看两厌，互相折磨，不如果断分开，对彼此都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我不和离！”
秦潇潇的眼泪越掉越凶，脑袋埋得更紧，声音裹在膝盖里，又尖锐又含糊，还带着止不住的颤音。
裴净祁不明白，她成日里作妖使坏的折腾自己，难道不就是为了和离吗？难不成她只是单纯为了折磨自己？
他伸出手，想让她把头抬起来，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猛地躲开。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愿和离？”
他耐着性子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秦潇潇抽噎不断，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我、我不想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
裴净祁：……
他沉默了，他这个被妻子处处嫌弃的丈夫，不早就成了皇城世族里公开的笑柄，她现在倒担心起自己的名声了？
裴净祁觉得她就像个刺猬，一碰就扎手，却偏要把自己裹进那点狭小的天地里，连委屈都藏得笨拙，倒让人瞧着怪可怜的。
她既是自己的妻子，也是好友的妹妹，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欺负了她去。
他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声音更加温软。
“起来，地上凉”
说着，他把人带到书案旁，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随后裴净祁屈膝蹲在她身前，伸手替她擦拭眼泪。
“你若担心名誉受损，我会散布消息出去，自成亲后我们便分院居住，也不影响你今后再嫁”
他以为自己考虑得周全，可秦潇潇听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仿佛马上她就真的要离开他了。
“你就非要和离吗？”
秦潇潇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又添了几分赌气的执拗。
“我都说了我不要和离，我不想跟你说话”
秦潇潇秉着逃避就等于无事发生的原则，她也知道今天自己让他丢尽颜面是她的不对，可她就是气不过！
爹娘当初那般情深意笃，最后却也是难堪收场，生死不再往来，那自己和裴净祁又能算什么呢？
他若是逢场作戏她也能假意配合，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他刚才还说后悔与自己成亲……
秦潇潇这样裴净祁也实在是心累，他从来没应付过心思如此难猜的女人。
“那不然我们私下签了和离书，先不让外界知晓，等你觉得时机到了再公布？”
“你就这么急着想娶你那个表妹吗？觉得我占着她的位置了是吧！你死了这条心吧！”
秦潇潇哭声低了些，可音量又高了不少。
眼见形势有所缓和，她也不再心慌害怕，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同意，裴净祁就拿她没办法。
裴净祁脸色沉了沉，他给她说过多少遍了，表妹是来照顾他母亲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放心，等和离了，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娶”
裴净祁声音低沉，他心里对婚姻已经有阴影了。
“而且母亲把表妹接来皇城也是想替她相看一门好的亲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呵，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娘能安什么好心思？她就是想把自己侄女许配给你做贵妾！到底是让我一人受冷落，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你想都别想！”
见她又开始无理取闹，裴净祁最后一点好好商量的心思也没了，语气冷漠了下来。
“行，既然话不投机，你若觉得和离不妥，我便请我爹去禀明圣上，由他下旨断亲，也算我们好聚好散”
“不要！”
秦潇潇慌得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倘若被陆赋知道，那和离之事怕是板上钉钉了再无转圜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