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音未落,大嵩秀便掉转马头朝城门奔来,胸中积郁的怒火与羞愤让他几乎炸裂,他死死盯住城头那杆“金”字帅旗,猛地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金成寅!”他声如暴雷,“可敢出城,与本王决一死战?!”
城头之上,成寅眉头微蹙,并不答话。
“这个大嵩秀耍什么花招呢。”陈卯路抱着双臂,转头对金成寅道,“王世子,恐有诈,去不得。”
但金成寅却已然飞身下楼,纵马立于阵前空地上:“大嵩秀,你我在大瀛时,亦是同甘共苦的兄弟,而今日生死相见,实非我愿,但家国在前,也休怪我剑锋无情。”
大嵩秀狂笑一声——阿百是持悦的人,阿百刺杀金成寅一定有她的缘由,她没做到的事,我来替她完成——只见大嵩秀双臂一展,挥舞着破岳金锤策马冲来。
成寅身法轻灵,剑光如电,每每以巧劲化解了大嵩秀雷霆万钧般的猛击。剑锤交击,火星四溅,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激斗正酣,大嵩秀眼中忽闪过一丝阴狠。他假意力竭,卖个破绽,诱金成寅挺剑直刺中宫,但他却在两马交错间,左手悄然自马鞍旁一抹——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乌光悄无声息地射向金成寅肋下!
此乃阿百所授的绝命透骨钉,阴毒无比。
“小心!”见此情景,陈卯路大喝一声,从数丈高的城头飞身扑下!他身在半空,腰间那对子午雁钺刀却如雁翅疾剪掠过金成寅,“铛”地一声将那毒钉击飞。
“好险。”陈卯路暗想,背上已然渗出一层冷汗。
他落地挡在金成寅身前,目光如炬地盯住渤海王:“两军阵前,暗施毒手,渤海王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大嵩秀脸色铁青,正待反唇相讥时,一道栗影如鬼魅般自战场侧翼的乱石丛中掠出,直取陈卯路!
来人以黑布蒙面,仅露出一双沉静如渊的褐色眼眸,手中长剑抖出数点寒星,迅疾狠辣。而左手亦是没有空闲,手腕微微抬起,三枚飞镖呈“品”字形破空袭来,封死了陈卯路所有退路!
陈卯路心头一凛,来人内力深厚,身手极快,绝非渤海将领!他双刀舞动,如风车般护住周身,刀光闪烁间将飞镖尽数磕飞,随即反手一刀劈向对方剑刃。
“锵!”
刀剑剧烈碰撞,两人身形皆是一震。
不好!他似乎是……陈卯路心中大惊,那熟悉的发力、那刻在骨子里的变招习惯,尤其是对方那手“蛇信寒芒”——是他五岁之时就跟父亲学的!
他怎么会?难道是……阿兄?
陈卯路还没来得及应变,蒙面人却未给他思考的时间,剑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攻来,时而轻灵飘逸,时而凝重如山,中间又夹杂着防不胜防的暗器偷袭。
“这……是匡翎洲的招数?”陈卯路心下犹疑,吃不准对方身份,但剑招实在厉害,容不得他多想,只好全神贯注地避开对方的一个个凌厉的袭击。
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已过了二十余招。战场劲气四溢,卷起地上沙尘,看得周围士卒眼花缭乱,而大嵩秀和金成寅亦是无法插手,只立在旁观战。
激斗中,陈卯路觑得一个空隙,雁钺刀斜削过对方手腕,逼得蒙面人回剑格挡。卯路趁机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蛇信寒芒’……阿兄,是你吗?”
那蒙面人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击中,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冰冷的杀意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慌乱以及深埋的痛苦——陆茂玄攻出的剑招就那样硬生生顿在半空。
“我是阿尘啊。”
战场一时寂静,唯有风声呜咽,吹过染血的大地。
陆茂玄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陈卯路……陆茂尘!
陆茂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趁他失神的刹那,陈卯路格开他的剑,压低声音道:“阿兄,你为何要帮渤海人?为何要对自家人下手?!”
陈卯路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的质问,扎在陆茂玄的心上。他是来杀人的,是来替渤海王清除障碍的,甚至亦带着一丝对这位“武林后起之秀”的妒忌和较量之心……可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至亲!——他的语气里,竟有一种林堃远一般的自大与审判!
他并不答话,剑势反倒更加凌厉,剑尖疾点,直接荡开雁钺刀,正中陈卯路肩头。
“噗!”陈卯路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你……你不是陆茂玄?!”
陆茂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歉疚,有关切,有决绝,亦有自己难以把握的痛楚。
他慌张地收回剑,身形倒纵而出,几下起落便消失在混乱的战场边缘。
陈卯路想追,但肩头的剧痛让他无法前行。
大嵩秀见陆茂玄退走,亦知今日事不可为,恨恨地瞪了金成寅一眼,调马回营。
夕阳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一片血色,映照着城下修罗场般的景象。陆茂玄并没有远遁,他只是躲到了一处无人注意的残破箭楼后方,身体微微颤抖。
他缓缓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苍白、痛苦且迷茫的脸。他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茂尘那双急切又愤怒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他找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本该相认,本该狂喜,但他没有,甚至刚刚差点让他死在自己的剑下……
陆茂玄握着自己持剑的手,手腕剧烈地颤动——“不!”——长剑还是不听使唤地落入沙土之中。
我这是怎么了?看着不住颤抖的手腕,他发了疯似地:“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手不受控制了?”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颤抖不休的手腕,眼中渐渐染上惊乱。一股无名燥火自丹田窜起,逆冲经脉,激得他齿关发颤。
“怎么回事……”他低吼一声,猛地攥住右腕,可那五指竟似不是自己的了一般,筋挛肌搐地剧烈抖动。
一股寒意自他脊骨攀爬而上——
“不行,一定要遏制住!”
陆茂玄“咻”地一下消失在了箭楼,再一次看到他时,已是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