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在坡君的种花小说世界中（一）
周日。不被打扰的午休时分。
千代宁宁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阅读着最近获得的“新书”——《奔跑吧，梅勒斯》。
正午的阳光穿过纱帘，在地板、茶几和沙发上织出蕾丝图案的光斑。
就在那被阳光照拂的沙发一角，饭团猫猫摊成了一块毛茸茸的白色长绒毯，正惬意地打着盹。
“叮”——手机的提示音终于响起了。
猫咪似有所感地摇了摇尾巴。
她有些匆忙地解锁屏幕，看到置顶对话框跳出一条新消息：
“坡：宁宁桑，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飞快回复了一个猫咪点头表情包，她拿起茶几上那本厚实的棕色皮革笔记本，轻手轻脚地地挪向卧室，免得惊扰了熟睡的小猫。
就在她轻轻掩上门的瞬间，手中的笔记本泛起刺目的光芒——似乎，感受到了湿润微带凉意的水汽......？
棕色的笔记本安静地掉落在地毯上，白发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
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所在，突然的失重感让千代宁宁第一时间向周围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扶稳自己。
定睛一看，她抓住的竟然是——一截雕花栏杆。
这是......画舫吗？
眼前是与秋日正午的阳光截然不同的恢弘暮色，天空被晚霞染成热烈的橙红色。远处的山峦轮廓朦胧，遥遥望见的山寺宝塔却分外清晰。
她所在的小型画舫正漫无目的地行于湖中心，丝绸般的湖水泛着细腻的光泽，游船悠悠划过，水波缓缓荡开，带起一片细碎的粼光。
惠风和畅，心旷神怡。千代宁宁将被晚风拂起的发丝别到耳后，环顾四周——那么，坡君在哪里呢？
“宁宁桑......”画舫的另一头传来声量不大的呼唤。
她几步走过去，掀开帘子钻进船尾的小亭，发现坡君正裹着披风坐在里面。
舱内的空间不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那张古朴的木质茶桌，四周摆放着软垫。桌上有一套精美的茶具；一旁的泥炉里炭火跳跃，其上陶壶中的水正待沸腾。
“哇！”千代宁宁有些兴奋地在爱伦·坡对面的软垫坐下，“好还原！坡君，真的好还原！”
“而且，好难得见到......龙川这么宁静的样子......”兀自感慨的少女左顾右盼地从画舫两侧圆形的雕花镂空窗格向外张望着。
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坐这种颠簸小船体感不佳的爱伦·坡还在努力适应中，听闻她的感慨，不禁投来疑惑的目光：什么叫做、“好难得见到”？宁宁桑......难道去过种花吗？
——不，并没有这种可能性吧。
“岸上的人也好少......竟然是古代背景呢......真神奇！”似是终于欣赏够了，白发少女转头看他，那双眼中生机的绿格外明亮绚丽，兴奋与喜悦的流光在其中竞相绽放，熠熠生辉。
“......”沉默片刻，爱伦·坡咽下了某些疑问，转而解释道，
“因为能参考的资料都是百年以前的，吾辈不想凭空想象和编造现代化的种花，万一与现实差距太大的话，一定不是宁宁桑想要的吧。所以，能勉强塑造的只有古代背景的种花......”
“不过......吾辈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那个国度复杂的朝代史，再加上资料本身也相当有限，希望、没有太过分的错误吧......”
“已经很棒了！”
一旁的陶壶开始咕噜作响，水已煮沸。千代宁宁十分自觉地摆开茶盏，开始泡茶。
“我们又不是来考古的，只是来玩的啊！根本没有那么多讲究啦，坡君愿意给我写定制小说就已经好开心了！对了，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素材援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锡制的茶罐，又是一阵惊呼——好还原，连茶叶都好还原！
拈起一撮扁平光滑、色绿泛黄的茶叶，投入白瓷盖碗中，随后拎起陶壶将热水倾入盖碗。
热气瞬间裹挟着馥郁豆香与清幽茶香升腾而起，舱内一时香雾缭绕——“就是这个味道啊......”
感慨个没完的少女一边盖上盖子，一边看向对面正盯着茶碗过分沉默的同伴，忍不住问道：“坡君，怎么了？不要告诉我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要犯社恐哦？”
“没有。”有些出神的爱伦·坡瞬间抬头，小声地道歉，“只是在想，如果早点发现宁宁桑这么喜欢种花，还很了解的样子......吾辈会更加认真一些。抱歉......”
千代宁宁轻轻按在碗盖边缘的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道：“都说了现在已经感觉很棒了啦。”
嫩绿明亮的茶汤自盖碗的缝隙间倾泻而出，落入小巧的青花瓷杯中——“坡君的小说已经写得很细节了，否则，”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这盏茶放到坡君面前——“这茶汤的味道怎么会这么纯正呢？”
“对了，还是以前绝对喝不到的那种极品货呢......”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一些违和之处，少女仍是不甚介怀地说出了能让侦探浮想联翩的新感慨。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轻嗅茶香，浅抿一口，先是一丝清甜，继而那醇厚的豆香慢慢晕开，令她不禁微微眯起眼。
“真正的种花茶是这样的味道吗？”面前的坡君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回感慨，“和以前喝过的东方茶完全不一样。”
“没错没错，所以说都是因为坡君有好好考据，才会这么正宗。因为封锁的原因，这种茶叶在现在的市面上完全买不到来着......”
无人想用一些必将进行的脑力活动打扰此刻的闲适。
他们的画舫无人掌舵，就这样自由地在湖中随波游荡。
远处的山树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山脚下的村落隐约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近处湖堤的柳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柳树下，几株桃花开得正盛。
此时，正是最好的春季啊。
三三两两的行人漫步在湖堤上，偶尔能听到人声，却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些npc只是造景的一部分，只能说着音韵像是此地的语言，他们的“造物主”并未给他们的谈话赋予具体的内容。
“那么，”千代宁宁双手合起，脸上带着期许的笑容，率先提议，“在推理游戏开始前，一壶茶的时间，先好好聊聊吧！”
“对了，之后的寻宝解谜，有时间上的讲究吗？”
爱伦·坡摇了摇头，刘海随着动作晃动，轻声回道：“没有啦......除了有些地方天黑了可能会看不清路，应该没有问题。”
说到这，他微微抬起头，眼中亦闪过一丝期待：“而且，本来就有设计一些、天黑之后才能进行的活动......”
“天黑之后的活动？”千代宁宁好奇地眨了眨眼，“是说夜市还是庙会？”
“......”完全被猜中某些安排的坡君不自在地挠了挠有些乱蓬蓬的头发，他微微别过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总之......吾辈还是先转达一下菲茨杰拉德先生那边的意思吧！”
“好哦。”千代宁宁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有点好奇，那个、‘东窗事发’后，他是什么反应？”
“唔......”爱伦·坡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放下，目光落在茶杯里晃动的倒影上，“似乎可以概括为，来不及发怒？”
“？”
“因为宁宁桑和那个论坛上的大人物们关系太好了一些......”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即使吾辈不特别指出你拥有超越者实力，菲茨杰拉德先生的智囊团也已经提醒他不宜交恶了。”
“而在吾辈透露了宁宁桑异能力的一些情报后，因为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完全没有发怒的余地了吧。毕竟，团长他的本质是商人嘛......”
“也就是说......”千代宁宁的眼睛越听越是放光，兴高采烈道，“可以一起赚大钱了吗！”
原来宁宁桑对赚钱如此感兴趣吗？是因为菲茨杰拉德先生那烧钱如流水的异能力，还是另有其他缘由？爱伦·坡暗自思忖着坐直身体，认真地点了点头：“菲茨杰拉德先生确实是希望在出版业以及一些衍生领域达成合作，毕竟......”
“文学已经是超越者都在关注的领域了，不只是有商业投资价值这么简单。”
“哈哈，说得好对！不愧是白手起家的金融大亨，真的超有眼光！”某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紧接着十分有兴致地自夸道，
“这么一想，出版业的领域还真是一片非同寻常的沃土啊，我在这方面确实是无可取代的那种人物呢~”
爱伦?坡看着少女那自信满满、心情颇佳的模样，微微歪头，又一次感到难以理解：拥有这样心态的宁宁桑为何会选择隐藏异能力生活，明明，不像是真的害怕暴露的样子......？
但他很快又想到：或许、确实还是现在这样子更好......否则，一定会被卷入一些风波中——那样的世界，他真的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涉足吗？又或许，那一天迟早会来临.....
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继续着当下的话题，声音却低沉了几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达成合作的前提......”
“嗯嗯，是什么呢？”此刻心情过于喜悦的少女完全没有什么顾虑，只暗自想着：多半就是看中她的超越者能力，与之相关的一些要求吧！
“首先是，菲茨杰拉德先生不希望他的异能力作品被发表。”
千代宁宁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尴尬地回道：“呃......这个恐怕做不到了......”确实呢，异能者本身的话，一般想到的第一件事会是这个来着......
“？”爱伦·坡有些疑惑，“吾辈记得，Utopia上并没有出现过名为菲茨杰拉德的作家先生的作品吧？”
“当时有所顾虑，所以没发在Utopia。但我其实早就把他的那本书交给纽约大都会剧团的人了......”某人状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但其实并没有几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看到舞台剧的预告推广了呢......”
“......”听到这毫无征兆的消息，爱伦·坡沉默了，然后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如果一开始是有顾虑的话......等舞台剧上映，不是依然会露馅吗？”
“......我才没有想那么少！”感到了一些微妙的质疑，千代宁宁一下子提高了音量，试图为自己的智商正名，
“舞台剧的话，不只是形式和发表《白鲸》时完全不同，不容易被联想到一块去......而且！不提供作家名字也完全不要紧，反正是交给专业编辑重新创作剧本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又想到了真正的重点——“其实，菲茨杰拉德先生未必能认出来那是他的异能作品，毕竟是叫做‘盖茨比’，而不是‘菲茨杰拉德’！”
“要不......”她皱着眉飞快地思考着，“我愿意把《了不起的盖茨比》相关的一切收益都转移到菲茨杰拉德先生的名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盖茨比？”爱伦·坡反应了几秒，“原来菲茨杰拉德先生的异能力作品名字是这一类的吗？”含有人名，但并不是常见的异能生命体类型啊......
“没错！所以说，他未必能认出来嘛......而且这本书可是文学价值和商业价值双高，我敢说，绝对超出异能力主人的想象！”千代宁宁说得一脸笃定。
“这样吗......”爱伦·坡严肃地思索着，充分发挥着主观能动性欲为宁宁解决这个“小问题”，“这一点或许能更好的说服菲茨杰拉德先生，宁宁桑可以再透露一些信息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千代宁宁也开始思考起来，觉得必须得让菲茨杰拉德先生足够重视文学作品本身才行，否则，他的眼里就只有他的异能力啊......
“要不你告诉他，仅就美国而言，菲茨杰拉德的名字未必比海明威逊色。”——这一说法绝非夸大。
有观点将菲茨杰拉德与福克纳、海明威并列为美国现代文学三巨擘，足可见菲茨杰拉德的影响力。
“意思是，菲茨杰拉德先生，也是有超越者潜力的吗？”知道海明威身份地位的爱伦·坡有些吃惊，但想到论坛中早已表现出来的那些此世与彼世的差异问题，包括他自身的......又立刻释然了，
“既然如此，吾辈会尽量说说看的......如果可以的话，让菲茨杰拉德先生尽快看到他的作品，很多芥蒂都会迎刃而解了吧。”
“当然可以。等出去后我就把作品的电子稿发给你。”千代宁宁爽快地点点头，然后又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不过，他算不算超越者潜力......这个我其实不确定啦......”
客观而言，论作品的广度和深度，以及在全球的知名度和对后世作家的影响力，早早就因生活困境而无高质量作品产出、且相对英年早逝的菲茨杰拉德就要比另外两位作家差上一些了，他也是三位中唯一没获得诺奖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只知道坡君一定是超越者潜力！这一点我有信心！”
爱伦·坡怔愣了一下，头顶蓬松微卷的发丝也跳了跳，对话题突然扯到他身上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回道：“谢谢你，宁宁桑，但是，吾辈其实不是很在乎、”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想到斯坦贝克先生说过的让自己示弱，表达一些委屈之类的，其中也包括，关于异能力的遗憾......
“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他微微低下头，闷声道，“这种和世界法则有关的东西，也没办法改变吧......”
“吾辈的异能力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而且，吾辈也很喜欢它，这样......就足够了。超越者什么的，完全不能想象啊......”
爱伦·坡说完，似是有些无措地放下手臂，手指情不自禁地在桌下揪着披风下摆的一角——
这样子说，可以吗......？
正当他如此想时，面前的少女在沉默片刻后突然给出了一句坚定有力、意料之外的回复——“可以改变！”
“欸？”爱伦·坡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刘海晃动，露出了他略微睁大的眼睛，里面是难得的跟不上对话节奏的困惑。
“异能力，是可以改变的。”
白发少女神色坚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可以让坡君变成超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