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在坡君的种花小说世界中（二）
“变成、超越者......？”爱伦·坡的声音很轻，像是夜雾中受惊的黑猫从屋檐轻跃而下的足音，带着一丝震惊过度的颤抖，
“这真的是人力所能达成的事吗......”简直就是神明的领域，比宁宁桑本身那个破格的异能力更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在白发绿眸的少女脸上逡巡，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某种玩笑的痕迹。
千代宁宁平静地笑了笑：“其实限制的条件很多，并不是单纯广义上的异能进化......”说着，语气轻快起来，
“但是坡君的潜力绝对足够，因此，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前置条件。”
“潜力......？”爱伦·坡用不确定的语气重复着这个词，“所谓的潜力、是如何判定的？”
然后他看到宁宁桑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判定的逻辑，论坛上的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嘛。大家本来就认为坡君你能成为超越者，真的是，有种命运般的感觉呢~”
爱伦·坡已经完全愣在当场，不受控制地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中：
之前，宁宁桑明明没有表达过这种意思，说明是那之后发生的事......是她的收集异能进化之后产生的新变化，还是说，是最近新获得的异能力吗？
不，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很小。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异能力，足以引起世界轰动，英法这样的异能强国都会为之疯狂......
但是，这一点暂且不论，若是判定的逻辑真的和文学有关的话......“依靠同位体作家的文学成就来判断是否具有超越者潜力，这样的逻辑并不合理，除非......”
他喃喃自语着，随后语气微顿，目光重新落在对面那双绿眸中，清晰而笃定地道出结论——“除非根本不是同位体，而是，高于同位体的存在。”那，他们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
“......或许是这样。”沉默片刻，千代宁宁缓缓开口，“坡君很聪明，会想到这一层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我早就想过更多......”
“这其实只是我的逻辑，是我所知道的某个可以被叫做‘真相’的东西。却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们所需要遵守的逻辑......”
“因为，你们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啊。”
“本就没有几个人会把自己和同位体等同吧，更别说是，比同位体更复杂的存在......”
她浅笑着的神情格外温柔，缓慢而沉稳的音调听上去却又无比郑重——
“我们都应当充分地尊重与爱护自己的人格与灵魂，这才是我所认为的正确之事。”
无法不为这难以料想到的浅斟低吟动容，爱伦?坡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暂时缄默。
良久，他才再度开口，问出自己新的疑惑：
“如果说这才是正确的事，那么，宁宁桑你一直以来对作家们的尊敬，对那些作品的热爱，以及希望大家写作的那种热情......这样像是刻意与那种高维存在建立联系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不是很好解释吗？”千代宁宁几乎秒答。
眨眼间，温柔的浅笑变得灿烂起来——“就和这世上的许多强者和不自量力的人一样，我也只是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啊。”
“什么、意思......？”
又一次感到反应不过来的爱伦·坡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面前少女的了解是如此的不足，被他认为像普通人一样活着的宁宁，总有很多时候让他侦探的内心无法读懂。
“即使说得再冠冕堂皇，看起来再如何有理甚至伟大，希望大家写作，让那些文学作品重现......所有这些，完完全全就是我的个人喜好啊！”
白发少女神色宁静地捧着桌上的茶盏，微微泛红的脸颊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我在依据个人喜好，努力对大家施加那些影响，而你们也是，完全自由自主地选择受到那些作家和作品的影响，难道不是吗？”
“这样一来，我只会觉得......会被文学打动的你们......在灵魂深处，本就有那道独特的印记吧！”
太多的情绪使她的言语变得吞吞吐吐，直到全部吐露出来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我盲目地相信着这一点，并且由衷地为目前为止大家的反馈感到高兴......”
“......”听闻这种程度的肺腑之言的爱伦·坡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无法挪开半分。
过于纯粹的光是久居暗室之人无法拒绝的吸引。
他上一刻还觉得眼前的少女缘来复杂，这一刻又感到她的纯粹。此刻复杂的不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内心，千头万绪，难以梳理......
最终想到的是，不忍心她出于所谓“个人喜好”而作的宏大理想受到冷遇，亦不忍心、她看到一些必然之事——那些性格人品不一的异能力者中，总会出现让她失望的存在......
只是不忍见那种失望，为此顿生担忧。——爱伦·坡一直自诩无法理解Utopia上面的那些网友，此刻他的理智与情感却前所未有的和那些人趋同了，甚至暗暗认为自己的这份最为深重。
......
此刻的沉默在千代宁宁看来是很正常的，毕竟她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自我但又积极得莫名其妙的话——应当也能算是积极吧？
她定了定神，决定重新回到让坡君成为超越者的那个问题上：
“坡君，应该能理解的吧......在我看来，纠结自己的行为喜好是否受到神秘法则的驱使，或是来自高维的影响，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事，只要真实的感到愉快，不就行了吗？”
她说这话的语气异常轻快，
“在这方面，坡君正好很擅长，我觉得很幸运呢......坡君本就是会为创作推理小说感到快乐的人吧，对阅读的兴趣也很大、”
语速也在逐渐加快，兴致愈发明显——是熟悉的安利的口吻啊......
“这样一来，创作出能被那个异能力判定符合资格的作品，成为超越者，应该很容易吧！”
即使是有些出神的状态，爱伦·坡仍然捕捉到了少女说的每个字词，其中的信息量让他立刻回过神来：
“需要通过切实的创作实现吗......”
——这样的判定逻辑似乎还是有狭隘之处，对文学作品的高低判定分明只能做到片面的客观，本质还是难以摆脱主观，究竟是来自何处的判断标准呢？
他思索了片刻，决定先放过这一无法追根溯源之事：“不过，居然真的是某个异能力的效果吗？吾辈还以为是宁宁桑本身的收集异能发生了一些变异......”
“这个其实都要感谢坡君你啊！”——是十分雀跃的秒答。
“和吾辈......有关？”爱伦·坡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了。
“没错！”千代宁宁用力地点了点头，“新异能力就是来自《厄舍府的倒塌》啊！”
信息量巨大的话就被她这样随意说出，爱伦·坡刚扶上茶杯的手微微颤了颤，几滴茶汤溅出，令他如触电般又将手缩了回去：
“意思是......每一部作品，都能获得一个异能力？”这又是一件打破法则之事，收集类的异能力，竟然能收集到不存在于此世的异能。
千代宁宁又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正要进一步肯定，坡君却表情不太自在地制止了她——“异能力的事，不必再透露更多了，吾辈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
“我是说......”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耳语，“宁宁桑......未免太过信任吾辈了。”
“欸？”看着他那种不好意思的样子，千代宁宁微微一愣，莫名也变得有些犹犹豫豫，“因为——那个、坡君不是本来就知道我的情况嘛......”
“再加上，想要对坡君用‘厄舍府’的那个异能力，所以觉得没必要隐瞒嘛......反正，你总能猜到的。”
“宁宁桑......你还有其他想对他使用这个异能力的人吗？”又发现了“新问题”的爱伦·坡语气满是疑虑，但是，在他心中的答案却已分外明显——
无论怎么想，都是那个意思吧......让一些人变成超越者，甚至会觉得这是他们理应得到的身份。尤其是，标准还是文学创作的话，她不仅不会拒绝，说不定还会特别积极......
“目前确实有一个初步的名单来着，但是坡君是第一位......”千代宁宁诚实答道，又突然略带无奈地莞尔，
“而且，其他人的话，说不定根本不会和坡君一样成为我的朋友呢。”
——这其实又是有些超乎爱伦·坡想象的话。
“原来你知道这一点......”他情不自禁道。
原来宁宁桑并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样，对某个特殊群体怀有过度的期待和善意......这样，倒是能放心一些了。
“我可是知道超多秘密的‘局外人’小姐，不要太小看我啦！”
千代宁宁抱着手臂佯装抱怨了一句，笑意调侃道，
“我当然知道啊——像坡君这样聪明可爱又温柔好相处的小动物系文豪，可是很稀有的！”
“宁宁桑......突然之间是在说什么啦......”即使是再不易脸红的体质，这一刻也难以幸免了，爱伦?坡立刻别过脸，结结巴巴地回应，“什么小动物系嘛......”
“是小浣熊侦探啊，看起来就好乖~” 千代宁宁笑着说道，伸手轻轻拍了拍坡君头顶格外轻盈的两撮棕黑发。
“不要用这种奇怪的形容词啦......！”感受到发丝的触感，略微低着头的爱伦·坡几乎条件反射般远离了茶桌，
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披风，眼神幽幽地盯过来，嘴里嘀咕着，“明明是吾辈更年长......”
千代宁宁忍不住笑出声又立刻掩唇止住了：“好啦......”她对挪到一边的大号浣熊宝宝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回来，“言归正传！继续聊聊如何让坡君成为超越者吧！”
“......”爱伦·坡的神色立刻变得有些纠结，他默默坐了回来，闷声开口，“可是吾辈还没有确定......成为超越者那种事......”
“吾辈对自己的异能力没有不满。如果，它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不再是吾辈熟悉的模样......”
坡君的语意未尽，但千代宁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就这样默默注视了几秒后，她轻声问道：“坡君，你喜欢的到底是小说创作，还是用异能力创造一个小世界？哪一个更能给你快乐？”
爱伦·坡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低下头，沉思了许久......
“吾辈......确实喜欢创造世界的感觉，但是，”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声音低沉却有力，仿若从灵魂深处传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最终无法割舍的，还是推理对决和创作本身！”这一刻，他微微露出的紫灰色眼眸中烛火幽微，那火苗分明脆弱，却又似永不断绝。
“我就知道——坡君本质会是纯粹的创作者！”千代宁宁轻轻舒了一口气，愉快又欣慰地笑起来，“那么，我想说的是，异能异变的方向，肯定不是失去，而是开启广阔的新天地。”
“坡君的异能力，一定仍然和创作有关，保有创造的属性似乎理所应当啊。——这是我所相信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身为天才侦探的你，是否可以大胆地做出这个判断呢？它的正确率是否足够大呢？”
此时，对侦探提出这种疑问的少女，脸上是绝对的自信。
因为，这分明就是，她那天晚上，已经用超推理做出过的判断！
“当然，如果要验证的话，确实还是需要坡君的慷慨同意呢，而且，没法后悔重来哦。”
爱伦·坡悄然无声地盯着面前的少女，思考着，感受着自己缓慢而清晰的呼吸：“慷慨”什么的，似乎有些讽刺......成为超越者本该是人人欣羡之事，何来后悔一说......
“反正，除非主动丢弃，创作与推理本质是永远不会失去之物啊。”——十分轻快的语气。
他的那些犹豫推辞的理由似乎都得到了劝解，但是，真正使他动容的分明是，不余遗力地探究着他内心真实的少女，那份在任何角度都令他感到无懈可击的、纯粹的热忱......
这令他立刻想起他刚刚才想到过的，他无法轻松涉足的那个世界——宁宁桑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个世界，现在看起来，更是毫无挽留的余地......
“......”又一次短暂的沉默后，爱伦·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也轻到会被误以为不情不愿，“那就试试看吧......”
梦呓般的话语出口之后，他又一次怔住了：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什么超越者的......
但是，真正做出肯定的答复之后，当那阵与他习以为常的社恐相似的不明恐慌飞快地散去之后——他竟然感到如释重负......
原来此前，他一直在患得患失着啊......没错，那当然是能被定义为患得患失的情绪；而现在，似乎终于不用再担忧那种失去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坡君一定会答应的！”不管他到底情不情愿，千代宁宁立刻欢呼着确认下来，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
察觉到这一点的爱伦·坡欲言又止，直到他的脸颊又一次升起无法忽视的热度，他才不可忍耐般地开始解释：
“虽然吾辈仍然无法想象成为超越者，但是，如果宁宁桑真的这么希望的话......这便是绝对的好事，理当接受。”暗暗努力着让自己的语调沉稳，不显得那么别扭与不情愿，
他又不动声色地咽下了绝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真正希望成为的大概是，能与她心中的“埃德加·爱伦·坡”这一名字......匹配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