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国，宁安王府。
清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令人心底发凉的鞭笞声，响了足足有一百下。
“王上，抽完了。”
执鞭人走到廊下。
一奴仆打开房门，一个身披大氅的年轻女子走出来，对执鞭人摆了摆手，从奴仆手里拿过伞撑开，走到院子中。
“楚霭。”
年轻女子看着地上的少年。
“代替本王的皇弟楚环，嫁去燕国，做燕国太女的主君，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彻底脱离暗卫营，有何不好？”
名叫楚霭的少年，十六七的年纪，墨发如云，粉面桃腮，身形清丽如竹。
作为一个永远只能活在暗处，永远没有自由的暗卫来说，他不止长得好看了点，连周身的气质，也都过于干净。
万芹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半年。
从她这具身体——扬国宁安王楚今沛的记忆里，她知道，楚霭是楚今沛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是最了解她的人。
因此，她决计是留不得他的。
否则等哪一日，楚霭识破她的身份，知道她不是真的楚今沛，以记忆中他对原主的感情，他绝对会要她的命。
万芹顶着楚今沛的壳子，看见楚霭的后背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
她动了恻隐之心，直接道:“楚霭，本王将你养大，你喜欢本王是不是？”
楚霭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仰头看着楚今沛，动了动唇，眼睛在刹那之间，盛满了恐惧以及祈求。
万芹想着快刀斩乱麻，眉头拧起，脸上露出厌恶，“一个贱奴，也敢对自己的主子生出不干不净的下贱心思？”
“不是……”
楚霭伸出一只带血的手。
“滚开！”
万芹抬腿一脚将他踹翻，“上次交给你的任务，你失败了，本王如今要你代替楚环，去燕国和亲，这是给你的新任务，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不过是本王养的一条狗，岂容你真的拒绝？！”
楚霭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在万芹耐心耗尽的前一刻，他微微抬起头，不知是被雨水还是眼泪，模糊了的眼睛，只虚虚落在楚今沛的腰间。
“殿下要撵我走，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心思？”
“不错。”万芹没有犹豫。
“……殿下喜欢的，”楚霭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是丞相府二公子？”
丞相府二公子。
万芹回想了下，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对那位方棋公子，确实有些不同。
她想到此，就回楚霭:“没错，本王心悦之人，正是方棋。”
“……属下明白了。”
楚霭凄然一笑，将视线从楚今沛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都是泥泞的双手，浅而又轻的说:“属下，愿意去燕国。”
万芹面露喜色，“好，只要你……”
嘭！
楚霭的头倒回了地上。
万芹收了声，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见他是晕过去了，转身回了廊下。
“把他带回去，让大夫好好看看，身上一点伤都不能留，尽快治好他。”
“是！”
……
七月初八，扬国皇子楚环，随燕国使臣一起来到燕国都，暂居于驿站内。
夜里子时，驿站内所有人都睡熟了，楚霭换上夜行衣，出了驿站。
头一次来燕国，加上他自小就记不住路，一直到了丑时，他才摸到东宫。
楚霭避开禁军，蹲在东宫的屋顶上先观察了巡逻的守卫人数，心中暗暗比较了一番，放弃了刺杀燕太女的计划。
不杀她，还可以做别的。
趁守卫换岗的时间，楚霭跳进院中迅速来到主殿的窗边，取下腰间的匕首，小心地撬开窗，露出一条缝隙。
从窗缝里他看见，外殿并没有守夜的宫人，便快速推开窗，跳了进去。
燕国以玄色为尊。
楚霭小心绕过屏风，进入内殿，隔着玄色床帷，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从袖中取出毒粉，悄无声息地走到榻边，楚霭拉开一点床帷，伸进一只手，想将毒粉撒到燕太女身上——
他的动作蓦然顿住。
榻上这人的呼吸太轻了。
楚霭犹豫了几息后，还是一把将床帷扯开，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燕国的太女赵承妤，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呼吸弱得快要听不见，胸口的起伏也很小。
楚霭仔细看她的唇色。
泛着紫，是中了什么毒？
看这情况，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现在要怎么办，是撒还是不撒？
楚霭正犹豫着，瞳孔骤然一缩——赵承妤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
楚霭心头大震，挥手想将毒粉撒过去，却还是慢了赵承妤一步。
他被她攥住手腕，来不及挣脱，就被她一掌拍在胸口——左手蓦然一松。
毒粉挥撒在空中。
“咳咳咳——”楚霭自己吸了一大口，退到屏风边后，急咳了几声，忙不迭地从怀中取出解药，快速吃了一颗。
解药尚未入腹，还没抬起头，一只手已如闪电一般接近，扣住他的脖颈。
“交出解药！”
赵承妤双目如刀地看着楚霭。
楚霭‘唔唔’叫了两声，拼命拍打她的手臂，不想动作过于激烈，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松开了，从鼻梁上滑落。
赵承妤看见他露出来的眉眼，瞳孔缩了缩，猛然松了手。
啪嗒！一声。
面具砸在地上。
楚霭什么都来不及想，得了自由，将装着解药的药瓶丢到赵承妤怀里，快步冲到外间去，提起茶壶往嘴里灌水。
一整壶茶水下肚，嗓子里苦涩得能要了人命的药味，才得到了些许缓解。
哒！
哒！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楚霭泪眼朦胧的回头，看着赵承妤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解药，丢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咽下，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脸上的面具不见了——他的脸被看见了！
楚霭全身紧绷，反手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死死盯着走过来的赵承妤。
“你别再过来了！”
赵承妤在桌前停下，目光上下打量了楚霭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怒:“你怎么来了燕国？和楚环一起来的？”
楚霭大惊失色，“你怎么……”
赵承妤盯着他一息，抬起一只脚。
她的身形一闪，紧接着竟出现在楚霭的身后，扣住他拿剑的那一只手腕。
“怎么？本王换了张皮囊，你就认不出来了？”
！
楚霭猛地转过头，对上赵承妤似笑非笑的凤眼，“……不可能！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