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梵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落在周璃的额侧，共享梦境的过程一如既往地安静。
可这一次，不是梦的温柔接纳，而是像跌入某种早已开启的剧场。
黑暗没有如常翻卷，而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积压太久的旧念、破布般裹来的记忆。
她眼前没有构图、没有逻辑。
只有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门半掩着，门缝处泄出微微的蓝光，像海底的光。
琳梵明知梦境不可信，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门后是一间空荡荡的病房。
墙壁上贴满了画，全是儿童画。线条混乱，颜色浓烈，像是某种极端情绪涂出来的。她瞥见角落那张最上层画着一个没有五官的小孩，身后全是模糊的火。
地上放着一只布偶熊，破了线，眼睛掉了一颗，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
房间中央，坐着一个人。
琳梵以为那是周璃。
但很快就意识到，那不是。那人背对她，穿着实验袍，手里抓着一截布料，似乎在不停缝合什么东西。
缝的不是玩偶。
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像是从记忆深处硬拽出来的『他』。
缝合者喃喃自语，嗓音细若蚊鸣，却一遍遍重复：“他就快回来了……只要再补一针……他就能醒了……”
“他……就该是这样笑的，对吧……他那时候……就坐在阳光下的那张椅子上……”
“我都记得……我记得一切……我不会错的。”
她的指头全是血，线头像从肉里拽出来的情绪细丝，一针针缠绕在那具『形体』上。
琳梵想后退，发现脚步黏在地上。
她再回头，那间病房的墙壁已经崩裂了一个口子，露出的是一片空洞的『雪花屏』，其中夹杂着人类语言中从未出现过的符号，像是某种文明遗留的错码，又像是世界本源的断片。
一只细细的手指从屏幕里伸出来，慢慢向她指来。
不是周璃。
不是『那人』。
是一种不知名的意识，仿佛在透过梦境，看穿她：【你不该看见的】
一瞬间，琳梵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某种巨大存在『标记』了。
那不是恶意。
那是某种……在观察实验结果时所特有的冷漠。
【该醒了】
她听见栎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下一秒，琳梵猛地抽回手，仿佛脱离一张正在吞噬意识的蛛网，整个人摔倒在地，冷汗湿透后背。
她喘着气，手指微微颤抖。
身边的栎沉默地盯着她，终于开口：『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琳梵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抬起眼，盯着熟睡的周璃，声音有些发哑：“她已经不是想见到『他』了。”
“她是……在造一个『他』。”
“用自己的梦……拼出来的……『他』。”
栎轻轻一顿。
琳梵又低声道：“而那个『他』，甚至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冰凉。
她不清楚那一刻，自己是被谁看了一眼，但她知道，有东西注意到她了。
琳梵靠着宿舍墙角坐下，背后满是冷汗，额发贴在额头，她整个人像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样。
栎蹲在她腿边，语气少有地严肃：『你不该进去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抱住自己，指尖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微微发颤。她闭了闭眼，嗓音发干：“……不是周璃。”
栎耳朵动了动：『你说什么？』
“那个人，缝合『他』的那个人，不是她。”琳梵一字一顿地开口，“她梦见的是『他』，她在拼的，是她记忆里的人。”
她抬起眼，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努力理顺：“可那空间不对。不是常规的梦境构造……不是我们在课堂里学到的任何类型。”
“梦境的逻辑没有建立在她的情绪上，而是建立在『对现实的对抗』上。”
“她不是在缅怀什么，也不是在渴望……她在挑战现实本身。”
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尾巴：『她不只是疯了……她现在一直在思考的就是怎么把梦中事物带进现实。』
琳梵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最疯狂的不是她能梦见这些，是她把它当成可控的。”
“可她梦见的，不是人类梦境的一部分。”她缓缓开口，眼底仍带着未褪的后怕，“她看见的，更像是……”
琳梵想起当时读的书籍，一开始在图书馆时读到的那句话，她瞳孔骤然收缩：“「梦的反噬，是当你试图操控梦境时，梦也开始编写你」！！这是反噬…”
上学期她读到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琳梵重新靠近周璃床边，看着她熟睡时眉头紧皱的神情，那种强烈的执念，像在即使沉睡中也撕裂着她。
琳梵轻声道：“她在那个梦里构建出了一个人形，她往他身上缝情绪、缝记忆、缝她幻想的『归来』”
栎抬头看着她：『可你知道，她造出来的东西，不见得会听话。』
“……不，它听话与否并不是最可怕的。”琳梵眼神微微泛冷，“最可怕的是，如果她拼出的那个『人』可能真的醒了……”
“我看到梦境外的东西……并不像是梦境的尽头，反而更像是…『错误』”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在喃喃：“雪花屏…多么匪夷所思的出现…但我真真实实看见了…”
“就像…一个人将一个物品硬生生塞进了电视一般…胡闹，不符合规矩，不知结局…”
栎皱了皱小鼻子，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跟思学院那群人一样会说这些理论话了？”
琳梵没有笑，只是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怕的不是她疯了。”
“我怕的是，她真的成功了一半。”
“如果真的有人能把梦造实……如果情绪、记忆、欲望、执念全都能被模拟出来……”
“那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跟梦，还有什么区别？”
栎看了她一会，没再说什么，只是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指尖：“所以，你还想继续帮她？”
琳梵摇头：“我帮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是找到她的成果，看清楚她究竟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