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梵站在思学院那片永远透着书香与冷调光影的书库门前，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七分钟。
她叹了口气，还是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绕过高耸的书架，抵达那个老位置。
慕溯黎果然还在那张窄长书桌前，低头翻着不知是哪一时代的纸本，身边堆着几沓泛黄的演算草稿。
琳梵刚在对面坐下，还没来得及整理绪量，慕溯黎便头也不抬地开口了：“你最好保持专注。”
语气依旧淡得像泡了整夜的茶，没有丝毫波澜。
琳梵抿了下唇：“……我知道。”
她闭上眼，重新稳了稳绪线。两周前，她还会在构建梦境逻辑时因为惯性错误陷入递归，现在却能快速搭建推演模型、理出核心变量的因果顺序。
“目标？”慕溯黎轻声问。
“预测格伦哈下一阶段的能量流动变化，以及……”她顿了一下，“梦魇域的再次波动临界点。”
慕溯黎轻轻点头：“五分钟内完成初演算，十分钟内输出结果。”
琳梵深吸一口气，开启梦境推演。
意象一瞬间成型，复杂的图谱在她脑海铺开，像是翻开的天文图卷，浮动着的绪量线如星轨般缓缓旋转。
起初，一切顺利。
她按部就班地梳理着绪流轨迹、校对梦境折射角度，所有变量都在逻辑允许的范围内波动。
可当她顺着绪量波峰延展时间线的尾端时，视野忽然一顿。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兀地插入了模型，那不是她设定的因子。不属于格伦哈，不属于梦魇域，不属于已知事件的任何一条支线。
时间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中间轻轻一拉，朝着一条极其细长的岔路延展出去。
不是『支线未来』。
而是某种不该出现的『分歧存在』。
琳梵迅速返回前几个节点，想看看到底哪个逻辑变量出了问题，最终，她盯住了一行公式，是底层情绪结构的权重设定出了偏差。
她将『愿力』这一因子设定得太重，超过了理性约束的临界，导致梦境自身在推演中『信以为真』，而情绪模型被误认定为『已实现』。
琳梵才刚发现自己设定公式出了问题，想要撤回来改一改，结果……
『未来』突然自己动了。
就跟有人拿着遥控器直接摁了『开始播放』一样，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欸、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梦境就开始自动展开了，她眼前的世界一瞬间变了。
不是熟悉的格伦哈。也不是她认得的梦学院。
而是……一片像被揉烂了又摊平的废墟。
整片天是暗灰色的，像涂抹上去却没干的油彩，云低得压人，她站在某个高处，能看到整个学院的轮廓都已经变形，像积木倒了又被硬生生拼起来。
教学楼全歪了，地上全是……绪兽，像疯了似的乱跑、乱撞，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她僵在那儿，什么都动不了：“不是吧……我不就改错了一个变量，你给我看这么个玩意？”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下面传来什么声音。
她低头。
看到简司跪在一片玻璃渣里，怀里抱着的是他的绪宠，整只都虚成半透明了。他在说话，可她听不清。他脸上看不清情绪，但那一瞬间，像是真的『破了』。
然后，另一边。
阮清逸抓着什么人的手，明明快拉出来了，结果那人就一点点消失，他的脸被风吹得模糊，像整个人都开始『被抹去』。
再远一点，南浔一个人站在倒塌的图书馆门口。
她没哭，也没喊。
琳梵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跳如雷，她的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迟钝而模糊，眼前的景象晃得她有些发晕。
心底传来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她的呼吸越来越急，像是有个无形的力量正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不可能，这真不可能……”
琳梵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不是她预设的未来，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那根本就不是现实。
她没有想过会看到那样的景象，看到他们的死亡，看到学院的崩塌，看到她无法阻止的一切。
这一切都不是合理的推据，更何况…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能看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我……”她低声喃喃，“我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为什么连这种小小的推演都能搞砸，怎么会看见这样的未来？”
“我是不是疯了？！”
她的脑海里满是这句话，越来越快地在转，她恍若不见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试图让一切停下来，但一切都在继续，像电影般无法暂停。
她闭上眼，想要抹去脑海里那个模糊的世界，想要做些什么，但她的双手却僵硬得像是被冰冻住。
“怎么回事……我在看他们的死，我能做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那片已经被撕裂的空间，梦境，未来，真的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看到的，真的是某种『即将发生』的事？
她根本无法反抗。
她的心跳加速，汗水浸湿了她的背，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开来，愤怒、恐惧、无力，所有的情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我做错了什么？”她颤抖地问自己，指尖触碰到发烫的草稿纸，想要抓住什么，想要从这场看不见的梦中逃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过是站在现实的边缘，无法回头。
可就在这时，她陡然抽回意识，梦境图卷如潮水崩塌。
眼前书桌和纸页重新回到现实，慕溯黎依旧在翻书，仿佛早知道她会提前退出。
“……出界了？”她语气依旧淡漠。
琳梵缓了好几秒才缓过神，小声回道：“……嗯。偏离了时间线。”
“原因？”慕溯黎终于抬眼，眸光直直望过来。
琳梵低头：“情绪因子的权重给高了。”
“记住一件事，”慕溯黎合上手里的书，“梦境推演不是实现愿望，它只是逻辑延伸。如果你太想看到一个结果，梦就会替你创造一个。”
“而那种结果，大多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顿了一下，语气稍有几分无奈：“你走得太快了，开始碰到『逻辑外的变量』了。”
琳梵沉默了几秒，脑海里依旧残留着刚才看见的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低声问：“那……如果哪天我刚才的『推演』真的成为了未来，会怎么样？”
慕溯黎靠在椅背上，语气淡到近乎不真实：“那你最好祈祷，那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