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乌雅沉壁。这个女人,一如当年般的眼神,她用儿子换来了位分,又在多年后反过来怨恨被“夺走”的母子情分。她的委屈里藏着算计,她的眼泪里裹着自私。
乌雅太后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无奈:“一日为俾,终身为俾,哪怕我为他生下了胤禛和胤禵,可在康熙爷的眼中,我始终不过是个卑微的奴才罢了。”
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仿佛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苦楚都一并宣泄出来。
“我只能在他面前伪装,假装自己大度、善良、体贴,像那解语花一样善解人意。我不能争风吃醋,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贤惠,因为我知道,一旦我稍有不慎,就会失去他的宠爱,甚至可能会牵连到我的孩子们。”
乌雅太后的声音哽咽着说道:“佟佳慧明,你凭什么能在这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后宫中如此肆意妄为地活着?难道就仅仅因为你生来便是世家女子,而我却只是一个卑微的包衣奴吗?”
这世道何其不公!同样为人,为何你能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却只能在这深宫中如蝼蚁般苟延残喘?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圣母皇太后慧明端坐在椅子上,面色认真的对着乌雅太后说道:“虽然你是胤禛的生母,但是把你那些小心思给我收起来,否则哀家不妨让皇宫都嫔妃看看哀家的本事!”乌雅太后眼底满是嘲笑的说道:“说到底我才是皇上的生母,他忤逆我,便是大不孝。”慧明皮笑肉不笑的听着乌雅太后对她的威胁说道:“哀家是先帝亲自册封的皇后,为什么禛儿却册封哀家为圣母皇太后呢?”
突然乌雅太后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鎏金屏风上,屏风上“百鸟朝凤”的纹样被震得簌簌作响,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她死死盯着慧明,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唇哆嗦着:“你撒谎……玉碟是何等重要之物,岂能说改就改?先帝怎会应允?!”
慧明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口,指尖划过精致的云纹刺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先帝在世时,胤禛养在我膝下十多载,情同母子。他怕我百年之后无人供奉,更怕你将来仗着生母身份干预朝政,早就在临终前下了密旨,将胤禛过继到我名下。那份玉碟,是先帝亲手改的,盖着内务府的朱印,存于宗人府密档,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乌雅太后惨白的脸,添了句:“哦,对了,那份密旨,还是禛儿亲手接的。他跪着给我磕了三个头,说‘额娘养我十多载,恩重如山,儿臣永世不忘’。”
“不……不会的……”乌雅太后喃喃自语,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屏风滑坐在地。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胤禛唯一的生母,这是她在这深宫里最大的倚仗,是她能与慧明抗衡的最后资本。
慧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怜悯:“你总说自己是皇上的生母,可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尽过几分母亲的责任?他幼时出痘,你怕被传染,躲得远远的;他被其他阿哥欺负,你为了自保,装作看不见;他读书到深夜,你从未送去过一碗热汤——你只知道在他登基后,拿着‘生母’的名分索取尊荣,却忘了,亲情从来不是靠血缘绑住的,是靠日子一天天熬出来的。”
乌雅太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又怎样?血缘就是血缘!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血?”慧明冷笑一声,“这宫里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多了去了,可最后能走到最后的,从来不是靠血。禛儿认我这个额娘,不是因为先帝的密旨,是因为他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画眉送客。”
慧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冰投入滚水,瞬间浇灭了殿内最后一丝紧绷的气焰。
门口的三人闻声心头一凛。竹影与画眉是慧明的心腹,虽听不清内里详情,却从乌雅太后那几次近乎癫狂的嘶吼里,猜到了这场对峙的激烈。唯有竹息,脸色煞白如纸,指尖冰凉——她跟着乌雅太后几十年,太清楚主子那副看似强硬的外壳下,藏着多少不堪一击的执念。方才那一声声尖利的质问,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绝望前的挣扎。
画眉开门而入时,正见乌雅太后瘫坐在地,华贵的衣襟沾了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太后的体面?她垂着眼,几步上前,声音平稳无波:“乌雅太后,这边请。”
乌雅太后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地面,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竹息连忙快步跟进,想扶她起身,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猛地甩开。
“别碰我!”乌雅太后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抬眼时,眼底布满血丝,看向竹息的目光里竟带着几分怨毒,“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骗我!”
竹息被她看得一哆嗦,不敢再碰,只能跪在一旁,低声劝道:“太后娘娘,地上凉,咱们先回寿康宫……”
慧明坐在主位上,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
画眉见状,也不多言。片刻之后,乌雅太后在竹息的搀扶之下,站起来往外走,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先帝不会这样对我……胤禛真真的是个白眼狼……哈哈哈。”
竹息紧随其后,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慧明正侧头与竹影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阳光落在她身上,平和得近乎残忍。竹息打了个寒噤,连忙低下头,快步扶着乌雅太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