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仁宫,宜修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剪秋,跌坐在凤座上,胸口剧烈起伏。江福海连忙奉上热茶,她却一把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惊得宫人纷纷跪下。
“沈眉庄……”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圣母皇太后让我保沈眉庄这一胎……好深的算计!”
“呵呵!”宜修冷笑一声,“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生下来,好将来跟弘时争储吗?还是让我动手除掉他,好让慧明抓着我的把柄,废了我这个皇后?”
剪秋将手里的动作放的轻柔,给皇后宜修按摩腿,低声说道:“娘娘息怒,你忘记了存菊堂那边早早了熏了艾草……”
宜修原本紧绷的肩颈骤然松弛下来,她抬手按住鬓边的赤金镶珠抹额,指尖因笑意微微发颤。剪秋的力道恰到好处,揉捏着她酸胀的小腿肌肉,将方才在慈宁宫强撑的疲惫驱散了几分。
“你倒是提醒了本宫。”她垂眼看向剪秋,眼中的愤恨早已化作一抹冰冷的讥诮,“沈眉庄早早的便熏艾草来保胎,想必这一胎怀的也不安稳!”
剪秋跟着低笑:“奴婢奉娘娘的命令探望沈贵人,沈贵人那时还感激涕零。”
“可不是么。”宜修往凤座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花,“那艾草看着寻常,实则性烈,日日熏在屋里,寒气侵体,胎儿怎会康健?”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就算她能熬到生产,生下来的也不过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养不养得活都两说,更别提跟弘时争什么了。”
剪秋忙道:“娘娘这步棋走得精妙!既没沾手,又断了她的后路,便是太后查起来,也只当是沈贵人的错了东西。”
宜修缓缓颔首,目光落在殿外那棵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上,眼底一片寒凉。“沈眉庄有家族撑腰,又怀了龙胎,本宫怎会容她。”她冷哼一声,“这后宫的孩子,能不能平安落地,落地后能不能活,从来都不是她自己能说了算的。”
剪秋按摩的手更轻了些:“娘娘如今只需按太后的意思,日日派人去承乾宫‘照看’,面上做得滴水不漏,暗地里……”
“暗地里?不用咱们动手了!沈眉庄这一胎就算精心照顾,生下来的也只是孱弱不到皇上欢喜的孩子。。”宜修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到时候她就会体会宫里的人情冷暖。”
殿内的蜡烛噼啪作响,映着宜修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竟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几分。剪秋低下头,继续为她按揉着小腿,心里清楚,沈贵人这一胎,从接受那酸梅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翊坤宫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霜气,周宁海带着两个小太监,像拖死狗似的把浣碧拽到殿内。绳子勒得她手腕脚踝全是红痕,嘴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昨夜被堵嘴时咬出来的。脸上的胭脂早就花了,黑黄的皮肤上晕开几道狼狈的红,哪里还有半分与甄嬛相似的影子。
华妃刚送走皇上,身上还带着龙涎香的余味,她穿着件银红色绣海棠花的宫装,缓步走下台阶,十指尖尖的护甲泛着冷光。见浣碧瘫在地上,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周宁海,没吃饭吗?把她架起来。”
两个小太监立刻架着浣碧的胳膊,迫使她仰起头。浣碧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塞了团火,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华妃。从昨夜到今晨,她滴水未进,五脏六腑都像被掏空了,只剩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华妃用护甲挑起浣碧的下巴,力道重得像要把骨头捏碎,“也敢在皇上面前晃悠?还敢用甄嬛那狐媚子的招数勾引皇上?真当本宫是瞎子不成?”
浣碧的牙齿打着颤,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想求华妃饶命,想解释自己从没想过勾引皇上,可虚弱和恐惧像藤蔓似的缠住了她,让她连一句求饶都说不出口。
“说啊。”华妃松开手,浣碧的头重重垂下去,“怎么不装了?”她忽然笑了,笑声尖利刺耳,“也难怪,跟着甄嬛久了,没学到别的,勾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三分。只可惜啊,画虎不成反类犬,瞧你这模样,皇上看一眼都嫌脏。”
周宁海在一旁附和:“娘娘说得是!这贱婢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华妃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到廊下,端起宫女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甄嬛不是疼你吗?怎么你在翊坤宫这几个月,她连个屁都不敢放?”她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看来,你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随时能丢弃的狗罢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浣碧心里。是啊,甄嬛明明知道她在翊坤宫的遭遇,却什么都没做。原来自己拼死护着的主子,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了一声:“我……我没有……”
“没有?”华妃冷笑一声,抬脚就往她心口踹去,“那螺子黛是你自己长出来的?还是胭脂自己飞进你屋里的?”
浣碧被踹得闷哼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似的摔在地上,嘴角立刻溢出鲜血。她蜷缩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给她灌点水。”华妃忽然说道,语气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别让她死得太早,本宫还没玩够呢。”
周宁海立刻让人端来一碗冷水,粗暴地捏开浣碧的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冷水呛得浣碧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缓过气,却只觉得更饿、更冷了。
华妃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满意地笑了,浣碧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华妃。
华妃见她这副模样,笑得更得意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周宁海,把她关进柴房,给点吃的吊着命。等本宫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慢慢问。”
浣碧被拖走时,还在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可华妃早已转身回了殿内,根本没再看她一眼。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黑暗瞬间吞噬了浣碧。柴房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浣碧蜷缩在稻草堆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土墙。浣碧心中邪恶的小人在她耳旁说话,密密麻麻扎在心上——是啊,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甄嬛就能做金尊玉贵的小主,她却要做伺候人的宫女?凭什么甄嬛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她连抬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藏在心底的委屈,像翻涌的黑水,一下子漫过了头顶。她想起刚进府时,父亲偷偷塞给她一个玉坠,说“委屈你了”,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好好伺候甄嬛,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认祖归宗。可现在才明白,身份这道坎,像皇宫的宫墙一样,把她和甄嬛隔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