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曹林怔了一下。
——Nec，到底在淡定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一声令下，他就会人头落地？
虽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去做就是了。
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不解，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一定会死。”他斩钉截铁道，“不论陛下最后如何犹豫，民意、朝堂、兵权，全都像锋利的箭矢一样指向你。你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明天不死，后天也会死。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沈靖州闻言不语，良久，才淡淡地问：
“所以，你来看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
这一句，给NULL干不会了。
“其实，我一直是你直播间的忠实观众。”
“我很敬佩你，也很忌惮你。不过，就算你能在前两个副本逆风翻盘，这个副本有我在此，你就没有赢的可能。”
“对付你，我会十分认真，这是我能给你作为对手，最大的尊重。”
叶逸欢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才犹豫道：“谢、谢谢......？”
NULL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已经可以把面前的人一刀砍死了。但她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样会直接结束副本，进入结算环节。
沈靖州现在还不能死，他必须看到，作为忠实观众的自己，有一天也能在他面前，打出副本的真结局。
“我，是南羌安排在大宣的内应。”曹林突然开口。
“？”
火光跳动，映出铁栏之间的两道影子。
——大哥，这话跟我说干嘛？我早认出来了。
沈靖州没有震怒，也没有惊疑，只略微偏了偏头，像是在等待他说完。
“如今大权在握，朝中我言出法随，前线调令亦尽入我掌。等女帝再犹疑几日，我便能举兵，调南羌部入寇，从外击破都城。”曹林语气平静得可怕，“到那时，大宣便可亡于我手。无论是你，还是叶昭杨，都不能再登上王座。”
似是想要看出Nec要问什么，NULL先一步说，
“是的，我的任务，的确是要阻止你篡夺大权。”
“谁说，阻止你，就是要保住大宣？”
“曹林这个身份，与南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虽是南羌人，却在大宣出生，而你的同袍们在南境斩杀的每一个帝国军士，都是我的同胞。”
“那天，还要多谢你在朝堂上点出，我佩戴了南羌纹样的玉佩，我才认真审视起‘曹林’这个身份。”
“‘曹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身为南羌人，却是大宣之臣。若是他看到系统的考题，会是怎样一番心境呢？”
“最终......针对这道题，我给出了‘曹林’的解法。”
“而我相信，这也将让我，NULL，通往这个副本真正的结局。”
沈靖州抿了抿嘴，漠然摇头。
“不对，你解错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曹林轻哼一声，“若这个副本的真正意图，是让我们看见一个王朝的崩塌呢？“若让我亲手引入南羌，覆灭大宣，正是评议会安排的重磅结局呢？”
说罢，他张开手，看着表情逐渐凝重的大将军，
“自打这个副本投放以来，便无人打通过真结局。就连anon亲自来，也不过是夺了个‘最速通关’。”
“其实，我一向认为，所有副本都有真结局，只是有没有被人发现的区别罢了。那么，这个副本的真结局，自然也是存在的。”
“其他玩家没能发现，只能证明，原有的惯性解题思维是不对的。人们总在针对你做功课，却没有一位玩家去放眼整个大宣，好好思考我们扮演的这些角色，对大宣到底抱着怎样的情感。”
“既然要抛弃固有思维，那我不如试一试‘毁掉’，能不能达成另一种通关。”
沈靖州终于动了动，闭上眼，依旧不认可曹林的这套理论。
虽然叶逸欢此时此刻，不能告诉曹林一切，却还是忍不住道：“守比攻更难，‘赢得什么’——从来都不是这个副本的主旨。”
曹林微微怔了一瞬，火光在他眼底一跳。
“虽然对你的见解不敢苟同，但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沈靖州颔首：“过奖。”
曹林退开一步，负手而立，神色不再带任何敌意，只有一种带着落幕意味的惜别。
“很高兴能和你下一局，Nec。”
“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希望我们在玩家大厅，能认出彼此。”
说罢，他转身离去。
......
八月末，烽火起。
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从大宣边境传来，让朝中众臣焦头烂额。
兵部尚书曹林，于八月前擅启兵权，假传御令，将三千驻防之兵，分批调往边境。
名义上，是“轮防练兵”，实则，却在兵士启程前夕，悄然递上一纸密信。
那密信落阅众人，字迹清晰，却没有落款，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人质在手”。
他们的家眷，母老子幼，此刻正在曹林制下的某处，“被保护”了起来。
昔日的上司，意思极其明白——若是他们破不开边境关口，家中老幼便永不得见。”
——若事成，你我皆为开国功臣。若事败，曹林先死，军士亲眷后死。
......
七日之后，北疆风雪初起，南羌边境已然开战。
北罗与南羌的联合军，按照曹林亲自绘制的地图，沿着最快捷的路线，大军自侧翼逼近，在漆黑月夜下，直接击破东南门户，斩下边城三将首级，兵锋直逼京畿！
而那条城门，正是半月前，由曹林调防建制，亲自点名、调将换守之地。
山河动荡，一瞬之间。
女帝叶昭杨甚至来不及震怒，连夜召对百官，命急调军备、封锁西线。
可她很快意识到——调不动了。
前线诸将，皆为曹林旧部。
有的被情报掐住死穴，有的干脆已被私下策反。
最可怕的是，有太多事，曹林比她更清楚。
那些她看不清的军区分布、那些她信不过的粮道路线、那些她以为隐秘的战备据点，曹林早就一一掌握在手。
她甚至不敢调动京师兵马——谁能保证，今夜手执兵符的内城统领，不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