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吼,还没睡?”童梦君微微歪头,声音压得很低,“看你从偷听完就一副心事重重、‘本姑娘很不爽但本姑娘不说’的样子。在学校里好歹算你的师傅,在家里更是姐妹,怎么样?”
“要不要和姐妹聊聊天?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小龙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加点啤酒。”
姚青玲愣住了,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有些意外地看着童梦君。
月光和走廊的灯光勾勒出童梦君清晰的轮廓,她眼中的关切不像作假。
片刻迟疑后,姚青玲默默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口的路。
……
深夜的房间小阳台成了临时的宵夜点。
童梦君麻利地铺开一次性餐布,将通红油亮的小龙虾、冰镇啤酒,还有解腻的酸梅汤一一摆开。
浓烈的香料气味瞬间驱散了夜晚的清冷。
夜晚确实是吃宵夜喝啤酒的好时候。
小龙虾味道热烈霸道,啤酒清爽微苦,两者在口腔里碰撞、中和,带来感官上的小小放纵。
但童梦君觉得,最完美的搭配并非食物本身,而是身边有一个愿意在这个时间陪你一起吃,并且能懂你那么一点点的人。
两人沉默地剥了一会儿虾,指尖染上油腻和辛辣。
童梦君熟练地拧开一罐啤酒,递给姚青玲,自己也拿了一罐,轻轻碰了一下。
“所以,”童梦君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看向姚青玲,“你刚才在楼梯口,到底在难过什么呀?”
姚青玲剥虾的动作微微一顿。
“别说你没有哦,”童梦君自顾自地继续说,目光却始终落在姚青玲低垂的侧脸上,“我都看见了。当时我们几个,虽然也在嘀咕,在抱怨,在盘算怎么‘收拾’他,但那更像是……一种热闹的玩笑。”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了些,“可你不一样。你站在阴影里,那个眼神……不是算计,不是气愤,就是很难过。好像……被伤到了似的。”
姚青玲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手中半剥开的小龙虾,红油沿着她的指尖缓缓滴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抬起眼,望向童梦君。
姚青玲听到童梦君锲而不舍的追问,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沾满了红油、正与小龙虾外壳“搏斗”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无辜和好奇的童梦君,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力的吐槽欲。
所以……童老师!
您老人家大半夜找人谈心、开解心结,就不知道体贴一点,带些不用剥壳的、方便说话的夜宵吗?
比如串好的烧烤,或者直接能吃的卤味?
现在这十指沾满油腻,让她怎么顺畅地比划手语?
难道要用油光锃亮的手指在空中画抽象画吗?
她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抽出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根手指擦拭干净,连指缝都不放过,然后才抬起手。
童梦君看清了她的手语,脸上立刻浮现出恍然大悟又略带歉意的表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哎呀!是老师考虑不周!光想着小龙虾配啤酒是谈心绝配了,忘了我们青玲交流需要‘无障碍通道’。”
她双手合十,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下次一定改进!带鸭脖!带毛豆!带不用动手的!”
小小的插曲过后,话题重新回到正轨。
童梦君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姚青玲:“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难过呢?现在手也擦干净了,可以告诉老师……呃,告诉姐妹了吧?”
姚青玲抿了抿嘴唇,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掠过复杂的情绪。
她迟疑片刻,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我……好羡慕你们啊。”
“羡慕我们?” 童梦君一愣,更加不解了,掰着手指头数,“羡慕我们什么?羡慕我们能吵能闹能跟他耍心眼?羡慕我们天天为了点‘雨露分配’斗智斗勇?呃……虽然很明显白清欢和白幼宁她们俩,因为过去的渊源,和三阳之间确实有种别人难及的默契和亲厚,但那是特殊情况嘛,我们其实……”
她以为姚青玲是在羡慕所谓的“亲疏有别”,正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宽解。
姚青玲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淡却落寞的笑意,手语继续:“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是因为和他关系不够亲近才胡思乱想……我是……哎……”
她停顿了一下:“我也好想和你们一样,能够畅所欲言,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抱怨就抱怨,想撒娇就撒娇,甚至……像雏凤那样,能逼他说出那么多……让人脸红心跳,又忍不住开心的话。”
随着最后一个手势落下,姚青玲的神情明显低落下去。
她羡慕的不是“得宠”的程度,而是那种自由表达、热烈互动的能力。
她被困在自己安静的壁垒里,看着姐妹们能用语言轻易地挑起战争、也能用语言迅速地获得安抚,能肆无忌惮地索要承诺、也能理直气壮地表达不满。
而她,即使心中情绪翻江倒海,最终能传递出去的,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轻拽他衣袖的动作,或是一段需要对方耐心解读的、沉默的手语。
那种无法即时、充分、酣畅淋漓地参与进情感“语言游戏”的隔阂感,才是她孤独和难过的源头。
童梦君怔住了,她看着姚青玲低垂的眼睫和周身弥漫的那种无声的渴望,突然之间,完全明白了。
“哦——!” 她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之前种种疑惑瞬间贯通。
不是因为争宠,不是因为比较,而是因为“插不上话” ,因为无法像其他人那样,用声音的武器在情感的战场上“冲锋陷阵”,也无法用声音去直接索取甜蜜的反馈。
“原来是这样……” 童梦君喃喃道。
童梦君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微微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