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正带着那份匪夷所思的“神谕”下山后,云落山沉寂了数日。山风依旧,炊烟依旧,前来求取生计之法的村民也依旧,但一种无形的张力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云落山与山下那个虽已衰败、却仍代表着世俗秩序的官府,第一次产生了实质性的接触,后续如何,无人能料。
林乔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并不在意。她依旧每日黎明即起,巡视山林,指导村民辨识新的可食用植物,尝试用不同的黏土烧制器皿,甚至开始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按照系统提供的简易图纸,尝试搭建利用水力驱动的水碓,以期能更省力地加工粮食。
她的行动始终围绕着最基础的生存需求,沉稳而坚定。然而,在她沉静的外表下,与系统007的沟通却从未停止。
“宿主,监测到山神信仰之力汇聚速度提升17.3%。神格修复进程加速,已恢复基础领域感知及微环境调控能力。”
这一日,当林乔立于山巅,俯瞰着脚下渐显生机的土地时,007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她微微阖眼,一种奇妙的感应浮上心头。她仿佛能“听”到山泉在地下汩汩流淌的脉络,“看”到草木在阳光下缓慢生长的韵律,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山中鸟兽虫蚁的活动踪迹。这片山林,似乎成了她身体的延伸,一种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联系建立了起来。
她心念微动,尝试着将意念集中于庙旁那处原本细弱的渗水石缝。
片刻之后,那石缝中渗出的水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了些许,水质也愈发清冽甘甜。正在附近取水的妇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连忙跪下朝着山神庙的方向叩拜。
林乔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便是山神恢复部分神通后的“微环境调控”么?虽不能移山倒海,却足以改善一方水土,这于民生而言,意义非凡。
她又将意念投向一片被村民开垦出的、土质贫瘠的坡地。她能感觉到那片土地的“干渴”与“贫瘠”。她尝试着引导空气中稀薄的水汽向那片土地汇聚,同时调动地底深处微乎其微的养分向上渗透。
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约莫一炷香后,那片坡地上的作物,原本蔫黄的叶片,似乎舒展了几分,透出一丝微弱的油绿光泽。
“能量消耗超出预期,宿主精神出现轻微疲劳。”007提示道,“此类干预需循序渐进。”
林乔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神通的恢复是好事,但如何使用,需有章法,更不能过度依赖而荒废了凡人自身的努力。
就在她初步熟悉这新获得的能力时,山下终于传来了消息。
并非官府的旌旗,而是几个从县城方向逃难而来的流民。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县城附近出现了一股规模不小的流寇,与山林间滋生的低等魔物似乎有勾结之势,四处烧杀抢掠,县兵征讨不利,损失惨重,如今县城门户洞开,岌岌可危。张队正那次上山,或许本就存了试探乃至求援的心思,只是碍于官方面子,未能直言。
消息传开,云落山脚下刚刚安定下来的村落顿时人心惶惶。魔物本就可怕,若再加上穷凶极恶的流寇,他们这点刚刚积累起来的微薄家底,如何能保得住?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甚至影响到了山上正在劳作的村民,人们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林乔将众人的忧虑看在眼里。她并未立刻言语,而是独自一人登上山神庙后的最高处,闭目凝神,将那份新获得的“领域感知”能力,向着县城方向缓缓延伸。
意念如同水波般扩散,掠过山川河流。她“看”到了弥漫在县城上空的、更加浓重的死气与怨念,“听”到了隐约的哭喊与兵刃交击之声,也感知到了数股混杂着血腥与暴戾的气息,正在县城外围游弋,其中确实掺杂着一些扭曲、污秽的魔物特有的波动。
情况,比流民描述的更为严峻。
她收回意念,脸色沉静如常,缓步走下高处,来到聚集在庙前空地上、惶惶不安的村民面前。
“祸患将至,恐惧无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云落山神既允诺庇护,便不会坐视。”
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然,神佑自助者。”林乔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妖魔流寇,所恃者,不过凶戾之气。我等所恃,乃是脚下之山,手中之技,与同心协力之志。”
她开始下达指令,语气清晰而果断,不容置疑。
“王猎户,带你熟知山路之人,于入山要道三里外,依我前日所授之法,广布陷阱机关,不必求杀敌,但求阻滞、示警。”
“李石匠,带人开采页岩,于山腰险要处,垒砌石墙,不必求高,但求稳固,可作屏障。”
“所有妇孺,即刻动手,将储存之粮秣、药材,转移至后山岩洞隐蔽处。”
“其余青壮,检查兵器,削制竹枪木矛,准备滚木礌石!”
一条条指令发出,原本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挖掘陷坑的号子声,开采石料的敲击声,搬运物资的脚步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恐慌私语。一种临战前的、紧张而有序的气氛,笼罩了云落山。
林乔则再次闭目,将心神沉入与脚下这片山峦的感应之中。她调动着那恢复不久的神通,并非用于直接攻击,而是用于辅助。
她引导山间的雾气,在入山的小径周围缓缓汇聚,使得道路更加朦胧难辨。她微调着某些关键地段的地脉,使得地面变得更加湿滑或松软。她甚至尝试着沟通山中那些具有一定攻击性的野兽,将它们隐隐引导向流寇可能来袭的方向。
这些改变细微而隐蔽,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却能在无形中极大增加来犯者的困难,为山中的防御准备争取更多时间,也为那些陷阱和屏障,增添了几分威力。
数日后,当那股混杂着流寇与低等魔物的乌合之众,带着抢掠的贪婪扑向云落山时,他们愕然发现,这座原本在他们看来可以随意蹂躏的荒山,竟变得如此陌生而难缠。
迷雾笼罩,道路迷失,脚下时而陷入泥泞,时而踩中尖锐的机关。林间不时窜出狂暴的野猪或被惊扰的毒蛇。好不容易接近山腰,又被突如其来的滚木礌石砸得人仰马翻,零星的箭矢和竹枪从石墙后精准地射出,虽不致命,却足以造成伤亡和恐慌。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冲击,那座看似简陋的石墙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难以撼动。而山中时而响起的、低沉悠长的号角声(那是林乔让人用巨大的贝壳制成的),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仿佛整座山都在排斥着他们。
进攻受挫,伤亡渐增,加之掠夺不到预期的粮食财物,流寇的士气迅速低落,内部开始出现争吵和溃逃。那些低等魔物本就灵智不高,受此挫折,凶性虽在,却也开始变得混乱无序。
就在这股来犯之敌进退维谷之际,林乔立于山神庙前,感受着山中信仰之力的澎湃涌动,以及山神神格在那守护的意志下进一步稳固、修复的迹象。
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云落山,用它的方式,证明了它的守护之力。
她望向山下那依旧被阴霾笼罩的梁朝大地,目光沉静而悠远。经此一役,云落山神之名,将不再仅仅是仁慈与赐予,更增添了威严与守护的色彩。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她要让这片神光,真正照亮这妖魔横行的乱世,直至黎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