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
胡惠知抱着那摞笔记本推开门,方雅琴、刘秀梅还有另外两个室友立刻围了上来。
“惠知,教授怎么说?”方雅琴小心翼翼地问。
胡惠知摇摇头,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没办法改。”
方雅琴咬着嘴唇,忽然拍手:“走!咱们去食堂吃饭,我请客!今天谁都不许愁眉苦脸的!”
几个女生簇拥着胡惠知往食堂走。
刚到食堂门口,就碰见了外语系的几个同学,正是入选培训班的那批人。
“惠知!听说你家里出事了?现在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女生关切地问。
“好多了,谢谢关心。”胡惠知扯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对了,培训班昨天开课了,老师讲得太精彩了!那个外教的口音简直绝了,纯正的伦敦腔…”女生兴高采烈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胡惠知僵硬的表情。
旁边的男生碰了碰她的胳膊,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住了嘴。
“你们好好学,以后有机会多交流。”胡惠知笑得体面,祝贺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等那几个人走远,方雅琴才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了。”胡惠知摆摆手,“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晚饭她几乎没怎么吃,室友们轮流给她夹菜,她都机械地往嘴里送,根本尝不出味道。
回宿舍的路上,楼管阿姨在楼下喊她:“胡惠知!有人找!”
王旭阳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胡惠知走过去。
“给你炖了鸡汤,食堂那饭你肯定吃不下。”王旭阳把保温桶递给她,“出去走走?”
两人牵着手沿着校园小路慢慢走着,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别太纠结。”王旭阳突然开口,“这次没赶上,以后还有机会。”
“我知道。”胡惠知低着头，“可是…”
“可是你不甘心。”王旭阳接过话,“我懂。但人生很长,不是所有事都能按计划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胡惠知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旭阳,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已经考上大学,改变了命运,为什么还不满足?”
“因为你有梦想。”王旭阳认真地说,“有梦想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这不是贪心,这是上进。
想想你之前每天机械性的去上班，还以为要喝茶看报到退休呢。
但是自从到了大学，完全不一样了，你热爱语言，无论什么语言你都能很快掌握，这是一种天赋，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
你不能只是失去了一个机会，就放弃掉以后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喜欢你这样，努力学习的样子。”
胡惠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我要加倍努力。”她看着王旭阳的眼睛,“既然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就用更扎实的基础,去抓住下一次。”
从那天起,图书馆多了一个最勤奋的身影。
胡惠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啃英文原着,背专业词汇,练口译笔译。刘秀梅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劝她休息,她摇摇头:“只有学习,才能让我心安。”
她心里清楚,改革开放的浪潮即将席卷而来,外语人才会成为最抢手的资源。
这次错过培训班,不代表她就失去了所有机会。
只要基础够扎实,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王旭阳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图书馆外,给她送宵夜,陪她练习口语。
这段时间的锻炼，他自己都掌握了几门外语，能够日常简单的交流了。
有时候胡惠知累得说不出话,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翻着自己的经济学书籍。
“你这么陪着我,自己的学业怎么办?”胡惠知问。
“我的课程没你那么紧张。”王旭阳笑笑,“再说,陪着你,我也觉得充实。”
一个月后的下午,系里的通知栏前围了一群人。
胡惠知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刘秀梅拽着往那边跑。
“惠知!教务处找你!快去!”
胡惠知心里一紧,难道是母亲又出事了?
她几乎是跑着去的教务处。
老教授坐在办公桌后,看见她进来,脸上露出笑容。
“惠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胡惠知的心悬了起来。
“培训班有个学生因为家庭原因退出了,系里几位老师商量后,一致推荐你作为替补人选。”
老教授顿了顿,“这是你平时刻苦努力的回报，机会难得,好好把握。”
胡惠知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真的?”她声音都在颤抖。
“真的。”老教授笑着点头,“明天就可以去上课了。”
走出教务处,胡惠知站在走廊里,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不是委屈,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没有辜负自己这一个月的拼命努力,没有辜负王旭阳的默默陪伴,更没有辜负重生一次的机会。
当天晚上,王旭阳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
“我就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胡惠知笑着捶他:“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培训班的课程强度超出想象。
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口译、笔译、同声传译的训练排得满满当当。
外教是个严厉的老太太,对发音和语法的要求近乎苛刻。
胡惠知如鱼得水。
她这段时间的积累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很多专业术语她都见过,翻译起来得心应手。
但她没有表现得太过突出,而是保持着稳扎稳打的节奏,不露锋芒。
王旭阳依然每天准时出现,给她送宵夜,陪她练习。
“你不累吗?”胡惠知问。
“看着你朝梦想一步步靠近,我比谁都开心。”王旭阳认真地说。
两个月后,培训班迎来了最终考核。
成绩优秀者,将有机会被推荐到外交部门实习。
胡惠知全力以赴,笔译、口译、同声传译,每一项都发挥出了最佳水平。
成绩公布那天,她以第二名的成绩通过考核。
第一名是个男生,家里有外交系统的背景,从小接受双语教育。胡惠知能拿到第二,已经让所有老师刮目相看。
老教授拍着她的肩膀:“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量。”
胡惠知点点头,心里却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时间眨眼而过，大四下学期,春天来得格外早。
校园里的梧桐树抽出新芽,广播里每天都在播放改革开放的新政策。整个国家都在苏醒,机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终于毕业了。
胡惠知收到了几封京都来的招揽信。。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足够惊喜，也足够惊讶。
只不过，她考虑到家人都在徐阳市，她自己并不想一个人去外地。
索性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因为她知道，只要跟家里人说，他们肯定支持她去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