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碰过这玩意。”
陆易云抡起锤子的前一秒，还在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对他寄予厚望的林然。
炼器室内炉火正旺，跳动的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声音不大，更像是在给她打预防针。
“所以，一会儿我要是笨手笨脚，毫无天赋，你可别失望嗷！”
话音一落，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最后一丝犹豫也压了下去，眼神一凝，手臂猛地挥落。
“铛！”
沉重的锤头砸上烧红的金属胚料，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火星如碎金般四溅。
然而，预想中的生疏并未出现，仅仅是一锤之后，陆易云的眼神就变了，那点忐忑瞬间被专注所取代。
他手臂的起落越来越流畅，力道掌控得恰到好处，锤点密集如雨，甚至还越捶越起劲。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欢呼雀跃，这感觉，竟比他修炼时还要爽！
很快，陆易云便心无旁骛，沉浸其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一群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暗自盘算要花三天三夜、呕心沥血才能勉强将他领进门的炼器大师们，全都目瞪口呆。
一位老者倒吸了口气，胡须都激动得翘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发力于腰，传导于臂，落点分毫不差！再加三分力！好！好极了！”
另一位较为年轻的炼器师则是一脸茫然，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我连最基础的握锤手法和运力诀窍都还没开始讲解啊？他怎么就自己抡起来了？而且这架势……”
“奇才！这就是天生的炼器奇才！”身材魁梧的炼器师一拍大腿，激动地环视周围同僚，眼中熠熠生辉。
“前途无量啊！这小子前途无量！我宣布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有人迫不及待地高声抢道。
“滚一边去！”那白须老者立刻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是老夫最先看出苗头的！你们起初还推三阻四不愿来！现在全都靠边站！这徒弟是老夫的！”
“老爷子，您这岁数连锤子都拎不动了吧？可别耽误了人家大好前程！”
“……”
这几位在北域的炼器行业，都算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此刻竟为了一个刚刚拿起锤子的少年，争得面红耳赤，当场捋起袖子动手。
林然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无视身前那激烈的争论，目光始终落在那个沉浸在锻造中的少年身上。
看着陆易云大汗淋漓却神采飞扬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那难得一见的放松与畅快，她的唇角也跟着不受控制地上扬。
那眼神，就像在注视一件尘封已久的稀世珍宝，终于开始自行拂去尘埃，逐渐绽放出本应属于它的璀璨光芒。
盛若斯不知何时走到了林然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陆易云，好奇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这方面天赋的？”
据他调查来的信息，无论是过去的灵山宗，还是现在的灭天宗，都从未开设过任何与炼器相关的科目。
更何况，圣城各方势力对他的排挤，导致近四年来没有任何书院敢收留他，可这样一个与炼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居然很有天赋？
起初，盛若斯以为林然会亲自去学习银铠的制作过程，也“碰巧”听说了林然曾在圣灵学院尝试炼器时，一锤子下去，将整个房间夷为平地的光辉事迹。
为此，他还特意命人将此处的炼器室及所有器材都进行了最高规格的加固，生怕历史重演。
不过，既然林然最终选择了陆易云，盛若斯便没有干涉，也不敢质疑。
如今看来，他的这个决定确实明智。
林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陆易云身上，直到他完成一个阶段的捶打，稍作停歇擦拭汗水时，她才淡淡收回视线。
“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少年恰好回过头来，眼角眉梢都漾着藏不住的雀跃，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嘿！林小然！我好像真的有点天赋在身上！”
林然望着他眼底亮晶晶的光，朝着他轻轻点头，竖起大拇指，鼓励一笑。
她是真不知道陆易云有天赋。
她只是觉得，陆易云需要去尝试，需要去接触一些全新的、或许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东西。
她希望他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将她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最终困住他自己。
她希望，陆易云能越来越好。
盛若斯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尚轻、面容稚气的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神情复杂：
“林然，你真的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林然没有立刻回应，注意力再次被陆易云吸引，看着他再次举起锻造锤，那沉稳的姿态，让她罕见地有些出神。
“或许吧。”
恰在此时，炼器室的门被推开，谢安许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疲倦，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看到盛若斯也在场，她愣了一下：
“林然，两个人偶都做好了。”
三人移步到隔壁的工坊，两具与真人等高、栩栩如生的人偶静静伫立，一具是青年模样，眉目清朗；另一具则是女子形态，容颜绝美，气质拒人之外。
林然的目光在两具人偶身上扫过，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微妙地开口：
“你们到底是调查了多少？”
其实，她并未见过澹明悟的模样，但眼前这具青年人偶的眉宇神态，竟让她下意识地觉得就该是如此。
而另一具，根本就是宁浅月的翻版。
就连灵宫里的澹明悟也在感叹：“太像了，就是感觉太年轻了，应该给我雕刻得老一点，添上几分岁月的沧桑。”
相比之下，宁浅月的反应则平静得多，她只是瞅了瞅人偶的状态，便一头钻了进去。
谢安许刚准备跟林然说些注意事项，就见那具属于宁浅月的人偶，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骤然被注入了神采，缓缓睁开。
盛若斯和谢安许反应很快，上前一步，几乎是同时伸出手：
“宁院长，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协调或者不适应的地方？如果有任何问题，我可以立刻进行调整修改！”
宁浅月微微动了动脖颈，活动着手腕，一股久违的力量感顺着四肢百骸流淌开来，虽然与她原本的灵力不同，但这切实存在的力量，依旧让她心潮澎湃。
这种感觉，无比神奇，恍若隔世。
自从当年为了与噬安交易，亲手剖出金丹后，她就被迫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个事实。
这也是，她不愿让林然复活她的原因之一。
她无法再忍受那种平庸的生活。
妖丹在体内运转，宁浅月怔怔地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一切，眼眸湿润。
“谢谢。”
既是对林然，也是对谢安许和盛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