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第九颗星，熄了。
不是缓缓暗去，是猛地一掐，像有人用指甲盖碾灭了烛芯。光轨随之抽搐，最外侧那道“嗤”地一声化作灰烬，飘散在扭曲的空气中。我喉咙发紧，盯着那片空荡的星域，手里的匕首柄被冷汗浸得发滑。
陈智还躺在阵图边缘，胸口那根诅咒链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幽蓝，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的蛇。我蹲下身，手指贴上他颈侧——脉搏还在，微弱但规律。他睫毛颤了颤，没醒。
环形阵图的光芒已经不如刚才稳定，九组符文轮流闪烁，像坏掉的灯泡。刚才那股贯通天地的能量流，现在只剩下断续的抽搐。我抬头，星轨的投影彻底错乱，原本整齐排列的九星连线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乱成一团。
连珠要断了。
我猛地站起身，膝盖撞上一块凸起的浮石，疼得眼前一黑。可这疼来得正好，比咬舌尖还管用。我甩了甩发麻的右手，从袖口抽出半截绷带——是之前包扎伤口剩下的，现在被我撕成条，浸了掌心刚划出的血。
血渗进布条，像墨汁晕在宣纸上。我蹲在阵图边缘，手指飞快地在符文基座旁画出一道导流纹。不是完整的封印阵，只是模仿小棺材背面的某一段弧线，用来延长能量传导的路径。画完最后一笔，我把血布按在纹路上。
嗡——
阵图轻震，最近的一道光轨猛地亮了一下，持续了不到三秒，又开始闪烁。有效，但撑不了多久。
我喘了口气，转头看向陈智。他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我爬过去，把他往阵图中心拖了半尺。他的身体一碰上基座，诅咒链条就微微一颤，阵图的光芒又稳了半瞬。
好用。他体内的残余力量还在起作用，哪怕他本人昏着。
可这不够。九道光轨，现在只剩三道勉强维持形态。我盯着那三道中最为稳定的那条——泛着淡金色，像是熔化的铜液在空中流淌。其他两条，一道冒着黑烟般的寒气，一道边缘不断剥落光屑，随时会崩。
我得选一条。
但选了也没用。光靠我这点血，撑不到走完。
我咬牙，把匕首在掌心又划深了一分。血顺着指缝滴落，我用指尖蘸着，在阵图外围补了三道辅助纹。每画一笔，手臂就抖一下。血引阵的原理我懂，可没练过。现在完全是靠感觉在赌。
画完最后一笔，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阵图中心。
血渗入符文，整座阵图“嗡”地一震，三道残存的光轨同时亮起，尤其是那条金色的，猛地延伸出半丈，直指光门深处。我几乎能感觉到能量在纹路里奔涌，像烧红的铁水在管道里冲刷。
成了？我刚松半口气，脚下的浮石突然一软。
不是碎裂，是融化。整块石头像蜡一样塌陷，边缘开始滴落液态的岩浆。我猛地跳开，脚下一滑，差点栽进那滩发红的液体里。回头一看，不止这一块，整个阵图基座的边缘都在软化，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
封印系统在反噬。
我扑过去，一把抓起陈智的衣领，将他拖到相对稳固的一块浮石上。他脑袋一歪，嘴角渗出一丝血线。我顾不上擦，转身冲回阵图边缘，把剩下的血布全按在导流纹上。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我低声念着，像是在求，又像是在命令。阵图又震了一下，光轨勉强维持，可那股能量流动已经开始倒灌，像是水管爆裂前的回涌。
头顶最后一颗还在闪烁的星，忽明忽暗，像垂死之人的心跳。
我回头看陈智。他眼睛闭着，可眉头皱得死紧，像是在梦里也在挣扎。我蹲下身，伸手拍了拍他脸：“醒啊，就差这一步了。”
没反应。
我收回手，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糊了满手。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站起身，走向那条金色光轨的起点。它还在，虽然边缘已经开始剥落光屑，但至少现在还能站人。我抬起脚，踩了上去。
没有灼烧，没有刺骨寒意，只有一种奇异的浮力，像是踩在水面上。光轨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我的重量。
我回头最后看了眼陈智。
他睫毛又颤了一下。
我握紧匕首，刀尖朝下，插进光轨边缘的浮石里，当作支撑。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那道光门深处。
“我先走——路通了，我就回来接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最后一颗星，熄灭了。
光轨开始崩解，从最远端起，一道接一道化为飞灰。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
我站在起点，匕首插在浮石上，手握得死紧。
光门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扣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