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还在往下滴，一串细线在空中拉出微光，像谁用针尖蘸着命途绣了一幅图。我盯着那轮廓，祭坛的边角、中央那道背影的轮廓，全都和小棺材上的纹路对得上。可没时间了——脚下的岩层正一块块消失，头顶的黑洞边缘卷曲如唇，眼看就要合拢。
我猛地抬手抹掉掌心血迹，转身一把捞起陈智的胳膊甩上肩头。他身子软得像一滩沙，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小棺材已经没入黑洞，苏妲己的残影消散，玄鸟卵也熄了光。胜负已定，没人赢，我们也不能死在这儿。
通道尽头还剩一道窄桥，三尺宽，边缘崩裂如锯齿。我咬牙冲过去，背后浮石接连坠落，砸进黑雾连响都听不到。快到桥心时，整条岩桥突然一斜，我立刻抽出匕首钉进侧壁，借力稳住身形。陈智的身体晃了一下，我反手一甩，将他抛向前方那团扭曲的暗口——那洞口像一只竖立的眼瞳，边缘蠕动，发出低频嗡鸣，带着吸力。
他被吞进去的瞬间，岩桥彻底断裂。
我蹬地跃起，人在半空，头顶一道紫电扫来，擦过衣角。布料卷曲焦黑，一股烧肉味钻进鼻腔。我不管不顾，扑向那瞳孔般的入口。身体撞进黑暗的刹那，仿佛被无数只手拽着往里扯，耳朵轰鸣，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然后，落地。
硬的，半透明，像踩在某种巨兽的肋骨上。我趴在地上喘了口气，伸手去摸陈智，他在旁边，胸口还有起伏。洞内没有风，却有声音——不是从耳朵进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低语，断断续续，像被割裂的咒文。
“……你救不了他……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我皱眉，抬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让我清醒了一瞬。再看地面，每走一步，骨面就浮现出画面：陈智倒在我面前，喉咙被诅咒链条绞断；我跪在祭坛前，九条尾巴一根根断裂，血流成河；还有更早的，队友被封印反噬，皮肉翻卷，眼珠爆裂……
全是失败。
我冷笑一声，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在口腔里。疼，真实。我又用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这次，血没在空中画线，但意识清楚了。这些不是幻觉，是心魔——你最怕的事，它就给你看。
我把陈智绑回背上，用腰带缠紧，一边走一边低声念：“九星连珠没完，诅咒没解，我们还没输。”
一遍，两遍，三遍。像在念咒，也像在打桩，把这句话钉进脑子里。那些画面开始模糊，低语也退成背景杂音。
洞子越走越窄，壁上全是流动的血纹，像活物的血管在皮肤下爬行。我贴着右侧走，尽量不碰墙。空气越来越稀，吸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咳出来带着血丝。陈智的体温有点高，估计诅咒还在抽他气血。我得快点出去。
前方忽然断了。
平台裂开一道口子，底下是黑雾，深不见底。对面有块凸岩，离这儿三米多，够不着。头顶钟乳石垂下来，一根根尖锐如矛，每隔一会儿就掉一根，砸在骨面上“咔”一声碎裂，溅起白灰。
我数了数，七息一次。
和玄鸟卵回光的节奏一样。
我眯起眼，盯着那根即将坠落的钟乳石。第一息，静；第二息，石尖微微震颤；第三息，边缘裂开细纹；第四、五、六，无声酝酿；第七息——“砰！”
石柱砸地，碎渣四溅。
我记下落点，又等下一根。再来一遍，还是七息，分毫不差。不是随机的，是机关，是节拍器。
我扯下陈智的皮带，卸了匕首，把刀绑在皮带一端，做成个简易抓钩。等下一根钟乳石落下瞬间，我甩手抛出。皮带在空中划出弧线，刀尖“当”一声卡进对面岩钉缝隙。
我试了试，能承重。
深吸一口气，我抓住皮带，助跑两步，荡了出去。身体腾空刹那，背后一根钟乳石又落下来，砸在我刚才站的位置，碎屑飞溅。我借着惯性甩到对岸，单手撑地翻滚卸力，陈智压得我肋骨生疼。
落地后没停，拖着他继续往前爬。洞子只剩一人宽，必须匍匐。骨面冰冷，摩擦着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气。前方终于透出一点光，微弱，但确实是外界的天光。
出口就在前面。
我加快速度，膝盖磨破了也不管。眼看离光斑只剩两米，忽然听见头顶“咔”一声轻响。抬头，一根钟乳石正缓缓脱离顶壁，尖端对准我的后颈。
七息已到。
我猛蹬地面，往前一扑。石柱擦着背脊砸下，“咚”一声钉进骨面，离我后脑不到十公分。我喘了口气，手指终于触到出口边缘——粗糙的岩壁，带着夜露的湿气。
冷风扑面。
我半个身子探出去，荒山夜色扑进视野，残月挂在树梢，像一把生锈的钩子。山风灌进来，吹得我眼皮发涩。陈智还趴在我背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我没急着出去，趴在地上缓了缓。回头望了一眼谜洞深处，那血纹已经不动了，墙面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我把手掌贴在地上，血不再画线。但我知道，那祭坛的轮廓，已经刻进去了。
不是用血，是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