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指缝滑落，在地上砸出三个小坑。我盯着那三滴血，它们没散，也没被石面吸走，像三颗钉子，把我钉在这间死寂的石室里。
陈智还在我怀里，呼吸比刚才更浅。我把他轻轻放平，刀拄地，撑着膝盖站起来。头顶裂缝透下的光灰蒙蒙的，照得四壁像蒙了层雾。可这回，我没再听见脑子里的声音。通道塌了，那些低语也跟着断了。
但我知道，它们没走远。
我用刀尖在身侧划了道痕。血顺着掌心的伤口往下淌，滴在刚才那三滴血旁边。四滴血，排成歪斜的一列。等了三息，没变，也没消失。空间没动，我们没在循环。
我松了半口气，转头看向石室中央。
一块残碑正从地底缓缓升起，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着。碑面坑洼，只刻着几行字，光在字缝里游走，像活的：
“入心者承劫，离城者断缘。择一途，命归一。”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眼熟。
不是字本身，是那种感觉——像在仙城禁地时，骨符上那个“逆”字第一次浮现时的颤动。那时我以为自己在破解秘密，后来才明白，是秘密在挑人。
我摸了摸背上的小棺。它安静得出奇，裂缝里那点寒气几乎没了，像一盏油尽的灯。可就在我的手碰到棺体的瞬间，残碑上的光忽然闪了一下，蓝得刺眼。
我心头一跳，立刻把小棺取下来，放在碑前。
几乎同时，地面裂开两条线，一蓝一红，从残碑两侧延伸出去，分别指向两面石壁。那线条像是用光织的，微微起伏，像脉搏。
我蹲下身，盯着蓝色路径。它随着小棺的微弱震颤，一明一暗，像是在回应什么。而红色路径——我刚靠近，它就亮了，快得像是等了很久。
我冷笑一声。
这地方不蠢，它知道我想什么。
我想活。我想带陈智出去。我想不再被这些破事缠着，不再听谁在耳边说“你该死”“你逃不掉”。可我也知道，从我踏进仙城那天起，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疼，但清醒。
“不信声，不信影，只信己心。”
我低声念着，把一滴血甩向残碑。
血珠撞上碑面，没碎，反而分裂成两半——一半滚向蓝径，一半滑向红径。
蓝径那滴血被吸了进去，碑文立刻浮出新字：“命未熄”。
红径那滴血却凝住了，像冻在冰里。紧接着，碑面浮现三个字：“缘已绝”。
我盯着那三个字，笑了。
“缘已绝？呵，你们还真敢说。”
我回头看了眼陈智。他嘴唇还在动，但没声音。可我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别信它。”
“它在等你选。”
不是警告，是提示。不是阻止，是提醒我——选择本身就是陷阱。
我抓起小棺，重新绑在背上。寒气微弱，但还在。我摸了摸掌心的红石碎片，它嵌得更深了，边缘已经磨断了一小截。
“若‘它’是选择……”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蓝色路径。
脚刚落下，红径突然剧烈闪烁，接着“轰”地一声塌成灰烬，像被烧尽的纸。而蓝径的光流猛地暴涨，顺着石壁爬升，整条通道亮如白昼。
我抱着陈智，继续往前。
每走一步，石室就震一下。残碑缓缓下沉，碑文最后闪了三次：“承劫——承劫——承劫——”，然后彻底熄灭。
蓝色路径尽头，石壁上的门形轮廓开始扭曲，像水波荡开。一道缝隙裂开，内里漆黑，却传出钟声——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响起来的，一下，一下，像在数我的心跳。
我停下，低头看陈智。
他眼睛闭着，可我总觉得他在看我。
“你说别信它。”我低声说，“可我要是连自己都不信，还来这儿干什么？”
我没等他回答。反正他也答不了。
我抬脚，跨过门槛。
钟声骤然停了。
门内没有光，也没有风。可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不是妖，不是鬼，也不是人。
是“记得”。
我记得阴长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时，是在一块断碑上，写着“逆魂镇之”。我记得小棺第一次震动，是在我靠近仙城核心的那天。我记得老七临昏迷前说的不是“小心”，而是“别信他”。
所有线索都指向里面。
可陈智说“别信它”。
一个说“他”，一个说“它”。
我忽然明白了。
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我抱着陈智，往里走了三步。
身后，石门无声闭合，像从未存在过。
钟声又响了。
这一次，是从我背上的小棺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