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从我背上响起，不是在耳中，而是在骨髓里震荡。每响一次，脊椎就像被铁线拉扯着往上提。我抱着陈智，脚刚跨过门槛，地面就没了实感，像是踩进了水里，却又不沉。
我咬了下舌头，血味冲上来，脑子才没被那声音扯走。
“不信声，不信影，只信己心。”我低声念着，声音刚出口就被吞了，连回音都没有。可我知道，这话不能停，一停，意识就会散。
陈智在我怀里抖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声音，但那口型我看得清——“承劫”。
和残碑上的一模一样。
我把他往上托了托，小棺贴着我的背，震得越来越快。钟声和它的频率咬在一起，像两把刀在鞘里互相磨。掌心那块红石突然发烫，像是烧红的铁渣嵌在肉里，疼得我手指一抽。
我反手把红石按在小棺裂缝上。
“嗡——”
一股暖流猛地从脊柱炸开，直冲头顶。眼前一黑，随即亮起无数条光脉，像活的血管，在空中交织成网。我看不见墙壁，看不见顶，但我知道它们在哪——那些光脉连接的地方，就是支撑这片空间的节点。
我“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
光脉中开始闪画面：一只黑得发金的鸟在云层里折翅，九颗星连成一线砸向大地，一个女人闭着眼被锁在石台，还有一个人，站在一座城的正中心，背对着天火，手里举着一块和我背上一模一样的小棺。
信息像洪水灌脑，太阳穴突突跳，鼻腔一热，血流了下来。耳朵也开始渗血，喉咙发腥，可我不敢闭眼。一闭，那些光就没了，我又会回到什么都看不见的黑。
我伸手去抓最近的一根光脉。
手指刚碰上，整片网络猛地一震。钟声停了，下一瞬，响得更急——一下，两下，三下，每响一次，记忆里的画面就倒退一瞬。我看见玄鸟还没坠落，星还没连珠，女人的手指还在动，而那个站在城心的人，正缓缓转过身来——
我猛地抽手。
不能再看。再看下去，我会被拉进去，回不来。
我喘着气，单膝跪地，膝盖砸在虚空中，发出一声闷响。小棺还在震，红石烫得几乎握不住。我咬牙，把寒气从心口逼出来，顺着经脉往手掌送。冷热对冲，脑子终于稳了一瞬。
我睁开眼，光脉还在，但不再乱闪。它们安静地浮着，像等我做出选择。
我低头看陈智。他脸色发青，呼吸几乎摸不到。我把小棺挪到他胸口，让那点残存的寒气护住他心脉。刚放好，他手指又动了一下，还是那两个字：“承劫”。
我盯着他嘴唇，忽然笑了。
“你想让我信命？”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可我从进仙城那天起，就没打算听谁的。”
我站起身，把小棺重新绑回背上。红石贴着我的脊背，烫得像块烙铁，可那股暖流也顺着经脉往下走，枯竭的力气一点点回流。腿上的伤开始结痂，掌心的血肉在蠕动愈合。
我抬起手，对着最近的光脉，心里默念：“我承劫，我不归一。”
话音落的刹那，所有光脉同时亮起，汇聚成一条主脉，直指深处。那里，地面缓缓浮现出符文，和残碑上的一模一样，可拼出来的字变了——
“命醒者，引路归心。”
我盯着那行字，没动。
上一次见类似的碑文，是逼我选。选了，路就断一条。可这次，它没让我选。
它在等我走。
我弯腰，把陈智背起来，用腰带缠紧。小棺压在他背上，寒气稳定地护着他的呼吸。我迈出一步，脚踩在符文上，光像水一样荡开，显出一条只有我能看见的路径。
光径向前延伸，尽头模糊，但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等。
不是妖，不是鬼。
是“记得”。
我记得老七临昏前说的“别信他”。我记得小棺第一次震是在我靠近核心时。我记得阴长生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逆魂镇之”四个字下面。
可陈智说的是“别信它”。
一个说“他”，一个说“它”。
我忽然明白，他们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我往前走，每一步，光径就亮一截。背后的符文缓缓沉入地面，像被吞回去。钟声又响了，这次是从我胸口传出来的——天命之力在跳，和小棺共振，和光脉同频。
走到第七步时，小棺突然“咔”地一声，裂缝扩大了一分。一道金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我手腕上，像是谁在里头，轻轻碰了我一下。
我脚步一顿。
它想开了？
我伸手摸了摸棺盖，那股金光立刻顺着指尖爬上来，钻进经脉。没有排斥，没有反噬，反而像认得我。
我冷笑：“现在知道认主了？早干嘛去了？”
话音未落，陈智在我背上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僵直，嘴唇张开，声音却变了——低沉、沙哑，不像他：
“你不是第一个背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