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碎雪还在空中浮着。
倩儿靠在石壁上，呼吸浅而急。她手指发麻，掌心残留那道红线拖拽的痛感还没散。星辰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右手压在左臂上。血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袖口滴到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
乐天从岩角跳起来，手里还捏着空木签。“你们到底看见啥了？”他走近几步，声音放低，“倩儿脸色白得像纸，你俩站这儿跟雕像似的，吓人不？”
没人答话。
他左右看看，忽然觉得脚下发软。地面开始结霜，速度快得不对劲。一层透明的冰从四面八方爬上来，贴着他们的鞋底往上裹。
“喂！”他往后退，可已经晚了。
冰墙升起，瞬间合拢。三人被困在一个通体光滑的牢笼里，四周刻满暗纹，像是某种封印符文。头顶只有一个小孔，勉强能透进一点月光。
空气一下子变少，呼吸都重了几分。
星辰抬手按住冰壁，雷气刚涌出经脉，就被符文吸走。紧接着，一股反震之力冲回体内，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别试了。”倩儿伸手扶住他胳膊，指尖微颤，“这冰会吞灵力。”
乐天蹲下摸了摸地面，又抬头看顶上那个小洞。“有意思啊，”他咧嘴一笑，“关我们的不是人，是阵法？还是说……刚才那堵冰壁成精了，嫌我们看得太多？”
“闭嘴。”星辰抹掉嘴角的血，靠着冰墙坐下。他闭眼调息，眉头一直没松开。
倩儿坐到角落，双手抱膝。她心跳还不稳，脑子里全是那个画面——红衣人摘下面具，露出和她一样的眼睛。那人不恨她，只是难过。
她甩了甩头，把那些念头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咱们得出去。”她说。
“我也想。”乐天仰头看着透气孔，“但门没有，窗户太小，打架打不着对手，骂街也没人听。”
“你能安静点吗？”星辰睁开眼，语气冷。
“不能。”乐天翻了个白眼，“我一紧张就话多。你看你，一受伤就更冷，倩儿呢，一害怕就啃指甲——哎，你现在就在啃！”
倩儿低头，发现自己真的在咬右手拇指。她赶紧放下手。
“我是有点乱。”她承认，“但我得做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泛起一丝金红色的光。那是凤凰玉棺觉醒后留在她体内的火种，叫“永生之炎”。它不像普通火焰那样灼热，却带着一种沉稳的生命力。
她将这点火聚在掌心，轻轻贴向冰壁。
火光碰到冰面时，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冰层微微震动，却没有破裂。
“它在吸收热量。”她说。
“那就别让它吸。”乐天突然站起来，“我有办法。”
他解开腰间琵琶，拆下最粗的一根银弦。这弦是用千年寒铁丝炼成，柔韧不断。他把弦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抛向透气孔。
“你想爬上去？”星辰皱眉。
“不然呢？等它自己化了？”乐天踮脚试了试高度，“差一点，得借点力。”
他看向倩儿：“你能把火附在弦上吗？烧出个支点，让我踩一脚。”
倩儿点头。她握住弦尾，将永生之炎缓缓送入其中。火焰顺着金属游走，像一条细小的龙，在银线上蜿蜒上升。
当火抵达顶端时，整根弦变得通红。它压在透气孔边缘，开始融化周围的冰。
“咔”一声轻响，几片碎冰掉落。
乐天眼睛一亮：“成了！”
他正要发力跃起，星辰突然开口：“等等。”
“又怎么了？”
“位置不对。”星辰盯着那孔，“你上去之后无处借力，摔下来会砸到倩儿。”
“那你来指挥？”
“我不行。”星辰低头看自己的手，“雷气受制，动一次伤一次。”
“那你歇着。”乐天耸肩，“我自有分寸。”
他说完，猛地蹬地跃起，抓住银弦往上攀。脚尖刚踩进融化的凹槽，整个冰牢忽然震动了一下。
符文亮起幽蓝的光。
“糟了！”倩儿喊，“禁制要反击！”
话音未落，冰顶裂开一道缝，更多碎屑落下。其中一块较大的冰片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三人同时看去。
冰片内部，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眉骨高耸，双目深陷，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是……”乐天停在半空，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
倩儿爬过去，小心捡起那块冰。她凑近看，发现人脸轮廓清晰，像是被冻在冰里的真人。
“没见过。”她说，“但总觉得在哪听过这种脸型。”
“废话。”乐天喘着气挂在线上，“谁会在梦里记别人长相？除非……”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除非你也见过。”
没人接话。
气氛一下子沉下去。
星辰慢慢站起身，走到倩儿身边。他看了一眼那张脸，眼神变了。不是恐惧，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熟悉。
“初代魔神。”他低声说。
“你说啥？”乐天扒着冰壁稳住身体。
“宗门古籍提过一笔。”星辰盯着冰中人脸，“上古时期有个被封印的存在，统领万魔，后来被斩于昆仑之巅。他的脸，应该毁了大半，只剩右半边完整。”
“所以左边戴面具？”倩儿抬头看他。
“对。”
“那为什么……”她声音轻了，“我会梦见他摘下面具？”
“因为你杀过他。”星辰说。
“什么？”
“你不记得，但你的身体记得。”他指着她胸口，“那一剑穿心的位置，是你前世留下的伤痕。他也一样。”
乐天听得头皮发麻：“等等，你是说，倩儿前世是个杀手？还是专门杀魔神的那种？”
“我不知道她是谁。”星辰摇头，“但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因果。”
冰牢再次震动，比刚才更剧烈。
银弦开始发烫，火光摇曳不定。乐天撑不住了，脚一滑，整个人往下坠。
倩儿扑过去接住他，两人滚到一边。银弦脱离冰孔，垂落下来，火熄了。
“完了。”乐天趴在地上喘气，“再试一次，怕是要命。”
“不能再硬来。”星辰靠回墙边，“这牢是活的，它在适应我们的攻击方式。”
“那你说怎么办？”乐天坐起来，“坐等它把我们冻成冰雕？”
“也许不用等。”倩儿忽然说。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带人脸的冰。边缘已经开始融化，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可就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一丝异样——水流过皮肤时，留下了一道温热的痕迹。
不是冰冷。
是暖的。
“这冰……在传信息。”她说。
“哈？”乐天瞪眼。
“你摸摸看。”
她把冰递过去。乐天犹豫一下，伸手碰了碰。
“还真有点热。”他皱眉，“难道它是活的？”
“不是活的。”倩儿闭眼感受，“是记忆。有人把一段东西封在里面，等着被人唤醒。”
“谁干的？”星辰问。
“不知道。”她睁开眼，“但我觉得……他不想让我们死。”
“一个魔神，好心救我们？”乐天冷笑，“你是不是被冻傻了？”
“他死了。”倩儿平静地说，“而且是被我杀的。如果他真想报复，刚才就不会让火打开裂缝。”
冰牢又一次晃动。
这次不同。符文不再是幽蓝，而是转为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内层。
“它要封死透气孔！”乐天抬头，发现顶部的小洞正在缩小。
“来不及了。”星辰咬牙，“必须马上行动。”
“可我们没工具，没力量，连站都站不稳！”乐天抓狂。
“有。”倩儿站起来，将那块人脸冰举到胸前，“我还有这个。”
她双手合十，把冰夹在掌心。永生之炎再次燃起，这一次不再外放，而是向内渗透。
冰块迅速融化，水流顺着她手臂流下。奇怪的是，那些水没有滴落，而是沿着她道袍上的药渍向上爬，最后汇聚在她眉心。
她双眼一闭，整个人僵住。
“倩儿！”乐天想冲过去，被星辰拦下。
“别动。”星辰盯着她，“她在接收东西。”
片刻后，倩儿睁眼。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少女的清澈，而是带着几分沧桑与决断。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她说。
“说。”星辰问。
“不是打破它。”她看向四周的符文，“是说服它。”
“啥？”乐天愣住。
“这牢不是用来困人的。”她伸手抚过冰壁，“是保护。它在等一个认出真相的人。只要我说对一句话，门就会开。”
“什么话？”
她没回答，而是走到冰牢中央，面对最厚的一面墙。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
“我没有逃开，是因为我不想逃。”
冰层猛然一震。
符文由红转金，接着，一道裂缝从她说话的位置裂开，笔直延伸至地面。
门外，风雪依旧。远处那两尊立在太极图中的冰雕，似乎动了一下。